北南蝶只覺得意識正在漸漸遠離自己。眼簾上還留著火光的殘影，猩紅刺目，就算是狠狠閉上眼睛也能阻擋不了視線中的紅色。她哆哆嗦嗦的吸了一口氣，從袖中摸出一個硬硬的柄。

——小葉子。北南蝶手腕一垂，小葉子順勢滑到了她的手中。她不知道程無澈接下來想做什么，但是直到自己一定不能在昏迷的狀態下任他為所欲為。

雪白的刀鋒閃過，北南蝶手腕上沒有清晰的痛意，反而一陣意料之外的涼意——程無澈眼疾手快的打掉了她手中的小葉子，匕首叮的一聲落在地上，讓北南蝶已經極度疲憊的意識輕輕震了一下。

程無澈扣住她無力的手腕，源源不斷的涼意從他手上傳來，北南蝶一哆嗦，竟有些不想掙開——何況她也沒有掙開的力氣。

程無澈收起方才冷冽的樣子，手腕稍稍一用力，把北南蝶從地上拉起來，半環在自己懷中，又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難受，但是這引魂香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它能抑制大量內力的涌入的不適感。你先忍忍，再有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了。”

“不……”就算腦中的那根弦已經到了崩斷的邊緣，北南蝶還是強撐著拒絕了。

程無澈沉默了一會兒——也許是幾個呼吸，也許是很長時間，北南蝶大部分意識已經昏昏沉沉，就算心中再抗拒，身體也只能不受控制地倒在程無撤身上，靠著他的支撐才勉強站穩。

“好吧，既然你這么固執，我就讓你看看事實。”程無澈忽然環著北南蝶向籠子邊走過去，北南蝶被迫挪著腳步，頭像是有千鈞重。

“你們知道她是誰嗎？”程無澈忽然提高聲音向眾人說道。

眾人方才還一直有些竊竊私語，此時聽見程無澈的聲音，立刻安靜下來。離的近的幾個人借著火光看清了程無澈的容貌，思索半天沒有認出這人究竟是誰，卻也被他身上莫名陰詭的氣勢鎮住，一時沒有敢說話。

倒是后面的人，沒有瞧見程無澈具體的樣子，只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他們滿心滿眼被人陷害暗算的怒氣還沒有消，一聽見他這話立刻嚷了起來：“你們這一對賊人，少在那里裝神弄鬼！妖女北南蝶？北南蝶不是已經早死了嗎？他娘的怎么又出來了？老子跟你無冤無仇，你憑什么暗算老子？”

這人的嗓門不小，北南蝶即便神志恍惚，卻還是一字一句聽了進去。

程無澈的聲音緊跟著響起，語調平穩，與北南蝶近在咫尺：“無冤無仇……你們有誰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與北家、與北南蝶無冤無仇？”

那人摸不清程無澈的意思，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嚨，一時息了聲。不過僅僅片刻，另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正是李滄。

“難不成你是懷疑我們與北家的禍事有關？真是血口噴人！”

“對！血口噴人！拿出證據來！”先前的人立刻應道。

“你們自然沒有能耐毀了北家，蜉蝣撼樹未免異想天開，但眾人推墻的事情也沒少做吧。”程無澈又道。

“妖女，且不說我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我們真的有過冒犯北家的地方，難不成就要死在你的手上？真是睚眥必報！”李滄又在眾人的雜亂聲中吼道。

從他的角度來看，北南蝶正靠在這人的肩膀上，這人的手臂還環在她的腰上，讓他立刻聯想到了“狼狽為奸”這個詞。這人張口就是對北南蝶的維護，一定是北南蝶哪兒找來的幫手，是以他下意識的把北南蝶當成了主要的攻擊對象，言語間皆是怒氣。

“要是你真的是北南蝶，為什么一開始不露面？如果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為什么偏偏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弄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說不定北家的禍事就是你一手造成的！”

北南蝶被這人的指責震得頭腦嗡嗡作響，最后一點殘存的清明也震了幾震。程無澈抬起手在她頭上按了按，看在眾人的眼中自然又是一陣猜想。

李滄之前在鮮于子駿的身邊，也知道不少北南蝶的事情。鮮于子駿對北南蝶興趣始終不小，北家出事的那一天他們還喬裝過去查探過，雖沒有找到北南蝶的蹤跡，可鮮于子駿從來不承認北南蝶死了。李滄雖沒有見過北南蝶，卻在鮮于子駿的影響下也隱隱有一種北南蝶未死的印象。這人自稱是北南蝶，他事先驚了一下，腦中卻已經信了幾分——北南蝶之前在他們的心目中就是一個沒有感情、出手狠辣的怪物，看這山洞中詭異的一切，說是她的老巢也不無道理。

“多嘴多舌。”程無澈斥了一句，“張口就是妖女，南蝶，這樣的人留著有什么用？”

北南蝶抓緊了他的衣服，掌心濕漉漉的全是汗。

李滄本就性子暴烈，最受不得別人的輕視，就算是身處困境，卻還是下意識的吼了回去：“好張狂的口氣！你以為你們是誰，能只手遮天嗎？今天你要是敢使什么陰招，我們沒有好下場，你們也別想好過！”

籠子中的人被他這么一喊，紛紛響應起來。這些人身份龐雜，各門各派的人都有，因為武功高強，在幫派中的地位都不低，在旁人口中都是“大俠”、“英雄”似的人物，何嘗受過這樣的委屈。在李滄的提醒下，這些人也紛紛喊出了自己的名號，試圖以身后幫派的勢力震懾程無澈。

程無澈不聲不響的聽他們一起喊完名號，不咸不淡的說了句：“當今江湖上的幫派又增了這么多？看來我是了解的少了。”

眾人臉色大變，程無澈這不在乎的模樣，分明是不把他們放在眼中，李滄更是火暴吼著：“你這等宵小，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敢信口雌黃，連血程閣閣主都不敢在你爺爺我面前如此囂張，你又算什么東西？！”

程無澈云淡風輕的臉上終于起了點別的情緒。他輕蔑的看了李滄一眼，道：“有眼無珠的東西。”

他話音剛落，站在籠子邊的白衣人忽然甩手扔出兩條極細的絲線，像是有生命似的直沖李滄而去。李滄生的原本就比旁人高，就算是在籠子中也比別人高出了大半個頭有余，再加上正怒氣十足，腰桿挺得直直的，十分顯眼。那兩根絲線極為順利地沖著他的面門而去，旁人甚至都沒有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