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被黎清焰話中的意思驚到。這小少年的來頭居然如此之大？不干涉他的閑暇時間，意思是不是說，就算這少年想做什么事情，他也不一定能攔得住？

賀須晴心中定了定，有黎清焰在，她確實是不用開口說什么。黎清焰面無表情的時候本來就有一種懾人的氣勢，更別說這樣刻意散發自己氣場的時候。這李滄也是頭腦簡單，就算是黎清焰身邊尋常的侍衛，他也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這種拂黎清焰臉面的話。

她看看李滄，他的臉色果然變了變，許久才訕笑一聲，帶著賠罪的表情沖黎清焰舉了舉杯：“我一時口快，還請黎掌門和這位小兄弟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哈哈。”

黎清焰對他的賠罪不置可否，倒是鮮于子駿，終于把目光移向了別處，賀須晴也小小的松了一口氣。

她這莫名其妙的“青洐”身份因為黎清焰的幾句話變得更加神秘了，不過也正因為這樣，那些人開始努力忽視她的存在，客客套套地寒暄起來，只有黎清焰自己稍稍偏了偏頭，看看半截身子都隱在陰影中的賀須晴，忍不住輕勾了嘴角。

一番寒暄過后，這正廳上的氛圍也算是恰到好處，東道主陳初陽終于輕輕敲了兩下桌子，作勢要開始說話。

賀須晴提了提精神，接下來就是今晚的正事吧。

“今天勞煩大家在此相見，除了敘舊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陳初陽等到眾人安靜下來之后，換上了一種談正事的語氣。心照不宣的眾人聽到他這話，也都對接下來的正題有了隱隱的猜測。

“按理說，若是沒有這些天的意外發生的話，現在坐在上位的，正應該是北家家主向嚴兄。就算不是向嚴兄，至少也應該是北家少主北南玉……”陳初陽皺了皺眉頭，說出這番話好像費了他很大的力氣。

廳上的氛圍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每個人的眼神都好像帶著傷感，但是在賀須晴看來，這些人的眼神中更多的猜疑和急切。

鮮于子駿也不例外。

陳初陽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接著說：“我兩個月之前正到濱海之東辦事，沒想到回來的時候發生了此等大事。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我一直想查出來北家慘案的元兇，可除了些捕風捉影的蛛絲馬跡，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連南玉和南蝶的下落，到現在也是無人知曉。”

賀須晴微微扯了一下自己的兜帽，以便清楚地看見陳初陽的臉。他說這話的時候像是一直壓抑著什么悲痛，連扣在椅子上的手指都忍不住緩緩收緊，指甲上的青白之色肉眼可見。

這人與北家的情誼確實不淺。

“這一個月以來流言紛起，各家也有不同程度的擔憂，為了還北家一個公道，也為了除此背后大患，我今天想問問諸位，能否詳談一下那天究竟是什么狀況？”陳初陽的視線掃向四周，眼神好的人已經看出他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紅了。

大廳之上一片靜默，方才表面上輕松的氛圍一掃而空，一部分人微微低下了頭，更多的人則暗中相互交換著眼神。

賀須晴看著這些道貌岸然的人，眼中泛出冷意。她能記得北家被滅門的情形，那個時候，蒙著面穿著各色衣衫的人數不勝數，誰能保證那些人今天沒有在場？

黎清焰停下手中晃動茶杯的動作，也向四周掃視了一眼，一個中年男人猶豫再三，在眾人的目光中站了起來，對陳初陽拱拱手說道：“請初陽兄先行節哀！其實初陽兄心中的疑惑也是我們兄弟心中的疑惑——事發之前，沒有一點預兆，北家新繼任的南玉小公子怕是也沒有料到此次飛來橫禍，連修書與我等求救的時機都沒有……我等受到消息的時候，火速派遣了人前去支援，只不過錯失良機……我們到的時候，北家已經……”

他話音未落，已經有幾個人附和著點頭，他也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才又接著說道：“北家家主本就為人所敬重，我也實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與他有如此深仇大恨。北家雖慘遭滅門，我們卻不能忘記道義，定要竭盡全力查出真相，還北家上上下下在天之靈一個公道！要是能有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還請初陽兄一定不要客氣，我等定會全力以赴！”

他慷慨激昂的發言引起了一眾贊同，陳初陽微微點了頭示意他坐下，不過眉宇之間顯然沒有因此放松的意思。

鮮于子駿與黎清焰作為這廳上頗受關注的人，則出奇一致地保持著沉默。

“諸位的心思我都明白，眾所周知，向嚴兄與我一向私交甚篤，他于我而言如兄如父，我斷斷沒有眼看著北家遭此橫禍坐視不管的道理。諸位有什么線索，還請第一時間告知于我。”陳初陽再次強調，目光直直地掃向黎清焰與鮮于子駿。

沒想到這個時候卻是另外一個人站了起來。

“北家出事的時候，正巧我從附近經過。”這人的話一出，全場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了這人的身上，賀須晴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一個年輕男子，看著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他長相一般，如果沒有身上那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倒是很不容易讓人記得。賀須晴看了看他坐的位置，推斷這應該是某家家主的公子、或者是少主之類。

“云隨公子，可否請你詳談？”陳初陽立刻應聲道。

那人皺皺眉頭，努力地回憶著當時的細節：“當時我與幾位好友出游晚歸，途經北家，卻覺里面吵鬧異常。我們幾個不敢貿然闖入，在外徘徊一陣后才發現里面有火光傳出。我等也不敢大意，立刻在外喊門，但卻無人理會。兩個朋友連忙回去報信叫人，我和另外的三人一起打算強行闖入，卻沒有想到半路殺出來幾隊穿著怪異的蒙面人，有的直接從院墻上越入，有的強行闖門，甚至對我們刀劍相向。

我們拼盡全力自保，那些人目標好像不在我們，他們撞開門之后一窩蜂的涌了進去，我們緊隨其后，這才發現北家已經是一片火海——”

“等等，你說有好幾隊人馬？”陳初陽打斷了云隨的話。

“沒錯，”云隨的臉上滿是肯定：“可以看得出來，那些人的行動不一致，他們也不認識彼此，而且在他們進入之前，北家已經被人攻擊了。我們的幫手來了之后，完全是杯水車薪。北家上上下下已經亂成一團，而且，后面沖進去的蒙面人越來越多……”

他說著深嘆了一口氣，臉上是真真切切的悲痛與惋惜：“在我之后，又有幾位家主聞訊趕來，只不過場面極其混亂，我們分頭搜尋北家少主，但是并沒有什么結果。”

立刻又有幾個人佐證了他的說法。

“那請問這幾位，有沒有誰抓到什么俘虜之類？或者現場發現的尸體，有沒有什么可以查明他們身份的證物？”陳初陽的話中已經有了些激動之意。

幾個人相互看了看，各自臉上都是一副為難的神色。

“大部分尸體都在大火里燒得面目全非了……去北家看過的人也都知道。趁亂逃走的人不在少數，被抓到的活口寥寥無幾，還沒等問出來什么又突然暴斃，所以一直沒有什么查出來什么線索……”云隨小聲地說著，北家的慘狀他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有些不適。

“這個——算不算線索？”角落里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再度揪起了所有人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