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就放在這里就好。”有些悶熱的午后，賀須晴正站在藥室的門口，全神貫注地看著幾個侍衛搬著各種東西忙東忙西。

“賀小姐，這個藥鼎要放在什么地方？”一個侍衛首領模樣的人態度恭謹地走到賀須晴身邊問道。

這個侍衛名喚柳參，是黎清焰特意派過來專職聽從賀須晴的調遣的。賀須晴身邊不想要侍女，飲食起居向來是自己動手，更不喜歡前呼后擁的感覺，黎清焰便找了這樣一個人在暗處保護她的安全。

賀須晴原本連這樣的侍衛也不想要，幾天下來發現這柳參確實是話少又存在感薄弱，才漸漸接受了他。大多數時候他都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只在她開口喚他的時候才現身。

柳參從來沒有在她的面前露過自己的功夫，但是從他走路和行事的姿態可以窺出，這人的武功絕對不弱。況且，這人守在暗處，雖說是保護她，可誰又能保證他的任務中，沒有監視她這一項。

賀須晴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對他的態度始終是淡淡的，也極少會有叫到他的時候。

不過這一次確實是需要興師動眾的事情，她想把藥室的格局改一下，大型的工具她一個人確實是收拾不來，沒想到把柳參叫出來之后，他立刻就調動了十幾個精英侍衛前來幫她做苦力。

黎清焰在她身上下的成本還真是不小。這個柳參想來以前也是黎清焰身邊的得力干將吧。

“這個放在靠近門邊、窗戶的下面，通風最好的地方。其余兩個小的順次向里放。”賀須晴伸頭看了看屋里擺放的情況，用手指著門邊說道。

“是。”柳參立刻著手移動，動作利索地完成了賀須晴的要求。

“我挑出來的那些書籍，全部扔到那口箱子里。”賀須晴目光轉向另外一邊，幾個侍衛在她的指揮下開始往一口又高又深的箱子里裝書，這些書分類分的極沒有規律：涉及各種領域，有新有舊，唯一相同的特點大概就是大部分都厚得能當磚頭。

幾個侍衛一刻不停了裝了許久，沒想到一口箱子完全裝不下。他們又整理了半天，按賀須晴的要求把原本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書卸下了半數不止，裝了整整五口箱子。

“這些箱子里的書是干什么的？”賀須晴正密切監視著房間里面來來往往的人，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道有些清冷的男聲。

賀須晴心頭忍不住一跳，條件反射地轉身，這才發現黎清焰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不聲不響地站在了她的身后，她鼻端差點撞上他的肩膀，連忙退一步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

黎清焰對自己給賀須晴造成的這小小的驚嚇沒有絲毫歉意，他忽視賀須晴有些泛白的臉色，看著這熱鬧異常的藥室，又問了一遍：“這箱子里面的書是干什么的？”

鎮靜下來的賀須晴轉回了身背對著黎清焰，語氣不善的回了一句：“用來丟掉的。”

“什么？”黎清焰眼中帶上了驚訝，他再次確認了一遍，藥室門口整整齊齊地碼放了五口半人高的箱子，再看看房間里面，一半的書架都被清空了。

“因為質量不好，還是——”他疑惑的看向賀須晴，這些醫書都是各領域典型的代表，應該不會有什么質量上的問題啊……

“都看過了，用不著了。”賀須晴淡淡地說道。

黎清焰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這些書加起來，據說足夠人鉆研半生。賀須晴才在這藥室里待了兩天，居然說都看完了？

黎清焰難得的怔了一會兒，忽而想到某種可能性：“你是說，這些東西，你以前看過？”

“是吧。”賀須晴依舊背對著他，聲音中聽不出什么情緒：“里面的內容我都有印象，應該是以前看過吧。剩下的一半我還沒來得及翻，要是還有這樣的，我還會繼續清出去。”

“這間藥室已經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來吧。”黎清焰道。

賀須晴輕輕舒了一口氣，又問了一句：“這些書都是外面盛行的醫書嗎？”

“是我從各處搜羅來的精品，大部分是德高望重的醫術大家所著。這樣的一間藥室……世間怕是也只有這一間了。”黎清焰低聲說道。

他并沒有夸大的意思，這里面隨便挑出一本拿到外面，都是難得一見的精品。只不過在賀須晴這里，倒像是沒用的廢物一樣……黎清焰斜挑著眼睛看著賀須晴的側臉，她看似平靜的外表下不知道醞釀著怎樣的風波。

聽了黎清焰的話，賀須晴心中也忍不住驚訝。其實這些書對她而言不止是“有印象”這么簡單，對于這書中的內容，她甚至大部分都能倒背如流。

她剛開始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足足在藥室中愣了一個下午，隨后又不眠不休地一本一本拿起架上的書，竟然發現大部分內容她都熟記于心。

這書上所寫或艱深、或簡單的東西，對她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熟悉到了骨子里。不光是這樣，藥架上的藥材她也一排排看了過去，絕大部分她都熟識其習性用途。

最讓她驚異的是，當她興致勃勃地擺弄石質工具的時候，意外的發現自己手上的每一塊繭子都像是長時間接觸這些工具才能形成的。右手掌心的厚繭像是藥杵磨成的，掌心側邊的也許是硯缽和藥碾子，十指的指尖卻保護的格外完好，纖細敏感，便于診脈，也能快速分辨各種藥材的質感。

她像是生來就為了鉆研醫術一樣。藥室是她最得心應手的地方，她渾身的一切都與藥有關。

哪個家族會把一個小小的醫女培養到這樣的地步？這個問題這兩天一直在她的腦海中徘徊。只不過她卻不敢深想。如果她不是北家的醫女，又是什么身份？

那個答案好像呼之欲出，卻每每被她否認。

她腦海中沒有一點與“大小姐”三個字相關的印象，她連生活起居都不愿意假手于人，這樣的她怎么可能是堂堂北家大小姐？

“這床……是怎么回事？”黎清焰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斷了賀須晴的沉思，賀須晴看向黎清焰指向的方向，兩個侍衛正小心翼翼的把一張床搬到藥室里面去。

賀須晴對他問東問西的做法有些不滿，不過還是忍了忍低聲回道：“有可能用得著。”

“你不會打算直接睡在這里面吧？”黎清焰依舊刨根問底。

“我說了，有可能會用的到。你不是說這里面隨便我安排嗎？”賀須晴微微蹙起眉頭。

“確實是這樣沒錯，你能把這間藥室利用得這么徹底，也是我愿意看到的。”黎清焰挑挑眉頭，“不過我更想看到的是你能拿出成果。在那之前，你要是先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可不會同意。”

賀須晴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向前幾步奪下一個侍衛手中捧著的藥瓶，轉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窗臺上，眼神專注的像是里面放了什么靈丹妙藥一樣。

黎清焰不再說話，就站在門口看著賀須晴不斷地指揮著如何改變房間里面的布局，在這一室混亂之中，她的想法就是絕對的準則，果斷、精準，而又不容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