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手站起身，回屋換了身顏色鮮亮一些的衣服，有些懶散的照照鏡子，把烏黑的發絲攏成簡單的一束，剛做完沒多長時間，院門口就傳來了北南玉中氣十足的聲音。

“南蝶？在哪兒打坐呢？快出來讓我看看！”

北南蝶笑笑，走出房屋門口，正看見一身便服的北南玉大步朝她走來。

許是因為練劍的原因，他這段時間個子拔得很是明顯，身材也更加結實。此時的他長發全數束成細辮，攢到頭心束到銀色冠宇之中，尾部從冠宇垂下，披在身后，顯得生氣勃勃。他的五官越來越像北向嚴，只不過在北向嚴的深邃中又加了一絲他母親的精致魅力，端的是一副年輕好皮囊。北南蝶甚至注意到自己向來話少的丫鬟都忍不住含羞帶怯地多看了他兩眼。

“嘖，怎么還是這樣一身素凈的衣裳，我還沒有掌家，你就想著替我省錢了？繡娘們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那么多好看的花樣堆在衣柜里，你一次也沒有拿出來看過？”北南玉照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開口先嘲笑一陣。

“看過。”北南蝶應了一聲，接過北南玉遞過來的精美食盒，知道里面又是北南玉搜羅來的各色小吃。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妹子是個留著出家的姑子，天天素凈的像菩薩一樣。”北南玉大手在北南蝶頭上揉了兩下，大咧咧的進屋子坐下，丫鬟們立刻退出去準備晚飯，留他們二人清凈說話。

“也沒什么不好。”北南蝶給他倒了杯水，低低的說道。

“瞎說什么傻話，我妹子生的像天仙一樣，我怎么忍心讓你做姑子。”北南玉笑了一聲，看向北南蝶不施粉黛的臉，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你說說你，什么都好，就是這性子，讓人有些急得慌。你要是有空，多跟我出去走動走動，也不用這樣日日枯坐著無聊。”

“我喜歡這樣。”北南蝶喝下一口茶，不緊不慢地說道。

北南蝶的容貌完全繼承了檐蛛，小小年紀就已經讓人移不開眼睛，即便是如此素凈的裝扮，也襯得上“美的驚心動魄”這幾個字。北南蝶一直性子冷淡，這段時間以來的獨居生活更是把她這個特點擴大了好幾倍，是以眉眼之間總是淡淡的沒有什么情緒，那股懾人的美也隨著冷了不少，讓她越發顯得難以接近。

“行行行，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北南玉擺擺手，這樣的對話幾乎他們每一次見面都會進行一次，這么長時間也沒見北南蝶有什么改變。

北南玉有時候心中也暗嘆，北南蝶這樣的性格，只有在自己眼皮底下照應這才會放心，要是真把她送到別人面前，他操心的時間只會有增無減。

“有時候我也真想像你一樣啊，不用應付外面那群討人厭的人。”北南玉雙手扣在后腦勺，懶懶的倚在椅子背上，“這兩天父親非要我給我定個某家的姑娘，說什么他在我這個年紀已經有了我娘，我連人家姑娘的面都沒見著，實在不想應下，只能推辭推辭再推辭。”

北南蝶靜靜地聽著他抱怨，心中沒有一點驚訝。北南玉已經不是第一次跟她說他的終身大事了，北向嚴舉行的各類宴會上，總會有人借著各種由頭向北家示好，而在各種手段中，能得到北南玉的青睞，與北家共結秦晉之好又排在首位，再加上北南玉冠玉容貌，少年有成，更是惹得姑娘們時時盯緊了目光。

這種事情北南蝶又沒有什么經驗，況且每個姑娘身后代表的盤根錯節的利益都是難以一言蔽之的，不過北南蝶還是希望，北南玉能夠找一個與他同心同德，能夠相互扶持共度余生的人。

要自己真有這樣一個嫂子，自己也就不用愧疚自己耽誤了北南玉太多時間精力了吧。

北南玉值得最好的東西。

“陳初陽最近還湊熱鬧，說要給我說一門親事，連他都開了口，更是助了爹爹的興，他們兩個今天上午還在書房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北南玉嘆了一口氣，翹起二郎腿在房間中環視一圈，頓了頓問道：“你最近還是沒有煉藥嗎？”

“不想。”北南蝶低下頭，自從北南玉把亂七八糟的藥具給她拿回來之后，她就再也沒有碰過任何藥物，像是為了刻意忘掉自己會醫術這件事一樣。藥具早已經在庫房里沉了層灰。她情不自禁的想到，要是被檐蛛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定會罰得她終身難忘吧。

她的反叛情緒來的比所有同齡人都晚，卻也比所有人都強烈。她不想再沾手毒物，就下定決心把她所有的本事連同記憶一起鎖在庫房中。

“不想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最近要是有什么新的愛好，就跟我知會一聲，我帶你去玩。要是我沒時間的話，命令下人準備也行。”北南玉一邊說著一邊又感慨了一句：“只能算陳初陽運氣不好了。”

“他又求藥了？”北南蝶問道。

“是啊，不光求藥，還點名要你幫忙。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回絕了。我就是有些奇怪，為什么他會忽然盯上你，你之前也沒有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自己治病方面的才能啊——”北南玉疑惑的看著她。

北南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還沒有見過這個陳初陽，這個陳初陽卻已經前前后后找了她多次。

“以前父親還會給他些靈藥，現在檐蛛都已經這樣了，父親也沒有什么辦法了，保命養身的藥本就珍貴，倒給了他大半。”北南玉說完這話，并沒有意識到北南蝶因為他的話忽然發愣了。

北南蝶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過檐蛛的消息了。“都已經這樣了”——到底是什么樣？

“少爺，小姐，門外有個婆子，瘋瘋癲癲怎么也打不走——”一個侍女帶著焦急的表情快速走過來，急匆匆的稟報道。

“什么婆子？”北南玉眉頭皺了皺，坐直了身子。

“奴婢不認得，但她自稱姓吳，是……是夫人院中的。”侍女猶豫著說道。

這個“夫人”指的是誰顯然沒有什么疑問。北南玉試探著看了北南蝶一眼，北南蝶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北南玉正想揮揮手讓下人把她趕出去，不期然北南蝶開了口：“讓她進來吧，我想見見她。”

“你確定？”北南玉不可置信的重復了一句。

北南蝶點點頭，檐蛛還在北府中，她就總躲不掉的。

只是當她看見堂下頭發大半已經花白的吳嬤嬤時，久已平靜的心弦還是被狠狠的撥動了。

吳嬤嬤蒼老的速度極快，原本還算是豐腴的身子變得格外清瘦，甚至可以說是皮包骨頭一樣，看了讓她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