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有點好奇——”黎清焰忽然開口，看著賀須晴的眼神帶著濃重的趣味：“姑娘不是說過，自己以前一直跟在白藥師身邊在山間修行嗎？既然姑娘二人不問世事，又怎么會知曉嫻公主的名號？”

“在深山中都能聽到嫻公主的名號，不更能說明公主美名遠播嗎？”賀須晴面不改色的接上話，挑眉看了一眼故意找茬的黎清焰，又補上一句：“要不是嫻公主聲望如此之好，又怎么會來到五王府，跟五王爺這樣才華橫溢、一表人才的人配成一對。”

賀須晴話說得天花亂墜，白岐卻忍不住繃緊了臉，生怕自己不小心笑出來。“五王爺”的名頭向來跟“才華橫溢”扯不上關系，賀須晴還能說得這么自然生動，話中的諷刺意味實在是不能再明顯了。對比之下，她也算是變相承認了對徐靜嫻的諷刺。

“本王實在是不知道姑娘對我的評價竟然如此之高，受之有愧了。”黎清焰輕笑一聲，并沒有介意這件事情，反倒極為受用的承下了這夸獎，徐靜嫻面色陰沉的看著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對話的場景，自己的事情難不成就這么被揭過去了？

黎清焰這是才像是剛想起了站在一邊的徐靜嫻，扭頭問道：“嫻公主這下可明白？雖說是一場誤會，但是畢竟是在我府上受了驚，本王總不能委屈了公主——不如今日午飯的時候本王作陪，為公主壓驚？”

徐靜嫻立刻低下了頭，優雅的露出白皙的脖頸，聲音也恢復了原先的婉轉矜持：“若是這樣，實在有勞王爺費心了，靜嫻受之有愧。”

“怎么會，從你過來，我還沒有好好招待過你呢。”黎清焰話是對徐靜嫻說的，眼神卻飄向了賀須晴的方向：“白藥師與這位姑娘一直對本王照顧有加，不過你們與嫻公主起了些誤會，最好還是能化干戈為玉帛，還請白藥師一起賞個臉出席吧？”

黎清焰最后才掃了白岐一眼，他明知賀須晴不可能答應這樣的事情，干脆直接問了白岐，白岐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下意識的在黎清焰的注視中點了點頭。

“那好，點秋，你去安排午膳吧。”黎清焰立刻吩咐下去，點秋極為識時務地退下，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煩請王爺回到屋中，我們要開始例行診脈了。”賀須晴收起臉上所有表情，平淡的說道。黎清焰也斂下臉上的表情，配合得輕咳兩聲，伸手扶住椅子扶手想要站起來。徐靜嫻在他身后看著他，黎清焰身子起到一半忽然向一邊傾斜過去，嚇得徐靜嫻下意識的伸手去扶，黎清焰搖搖晃晃站穩了身子，才勉強從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坐的時間太久了，腿腳有些使不上力氣……”

徐靜嫻連忙作勢要扶著他往前走，黎清焰搖了搖頭，自己扶著椅子把手一點一點的擺正身體，看起來頗為艱難，他額頭上甚至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滲出來。

賀須晴轉了頭，一聲不響的往前走，白岐連忙跟在她的身后，還不忘對黎清焰喊上一句：“王爺，我們先前去準備——”

白岐以診斷不便于外人在場的理由，把徐靜嫻關在了門外，鑒于黎清焰許諾了午膳的事情，徐靜嫻看起來也沒有什么不滿的，乖乖巧巧地退了下去。等房間中只剩下黎清焰、賀須晴與白岐三人時，黎清焰終于把一直虛扶在唇邊的手拿了下來，中氣十足地坐到桌子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黎清焰挑挑眉頭看著眼前若無其事的賀須晴，又看看戰戰兢兢縮在門口、一點也不敢向他這邊靠近的白岐，問道。

“你知道得清清楚楚，還問這些做什么？想怎么處置隨便你了。”賀須晴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一邊的白岐欲哭無淚，他以為這件事情已經算是過去了，沒想到還有眼前這一幕的出現。

黎清焰看了一眼白岐，輕飄飄的說道：“剛給了你一點自由你就不知道該怎么用才好了？”

白岐低下頭嘴中念念有詞，卻沒有人聽的懂他究竟在說些什么。賀須晴輕輕吁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黎清焰，問道：“你有沒有摸清楚那個人的底細？”

“八九不離十。”黎清焰答道，末了又看看賀須晴，問道：“你對她究竟是什么看法？”

“沒有什么看法。只是從別人的嘴中聽到過，想試探一下是不是真的。”賀須晴答道。

“從晏予瑾……和鮮于子駿的口中聽到過？”黎清焰沒有錯過賀須晴臉上任意一點情緒，賀須晴頓了頓，上次自己已經給他提了醒，黎清焰能猜出來也不是什么難事。這兩個人聚在一起，目的自然十分明顯。

賀須晴忽然有些自嘲得笑了笑，她初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有幾分驚恐震驚，心中竟然還想著一定要抓緊時間通知黎清焰，這些事情黎清焰事先怎么可能不調查好？

“你怎么了？”黎清焰臉上的表情忽然間有些嚴肅，眉頭也忍不住微微蹙了起來。賀須晴今天的表現有些怪異，不管是言談舉止還是神態表情，都與平日里不同。她不說話的時候，黎清焰就完全猜不到她的心思，這種狀態讓他隱隱覺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不少。

“沒有怎么。”賀須晴輕嘆了一口氣，心中卻也忍不住問自己：這段時間她究竟是怎么了？好像特別容易被周邊的事情吸引注意，自己一心想要實現的目標卻被一拖再拖。

黎清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在鮮于子駿那里，都做了什么？”

“制藥。”賀須晴答道。

“給誰用的？你自己，還是鮮于子駿的什么人？”

“都有。”賀須晴也不打算隱瞞什么，在黎清焰面前，她自認為還沒有瞞下去的本事。

黎清焰遲疑了一下，接著問道：“那……現在效果怎么樣？”

“還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了，”賀須晴說著，直直的看向黎清焰，眼神有些陰冷：“我事先跟你說好，有些事情是我必須要做到的。你要是再出手阻攔的話，我還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黎清焰手指微微摩挲著手中的白瓷茶杯，緩緩的吐出一口氣，輕聲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阻止你恢復記憶，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我只想盡早恢復記憶——你不會知道我現在每天的感覺。”賀須晴冷聲說道。

一個沒有自己過去的人，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不知道自己該信任誰、不知道這世上有誰對自己是真心的，有誰是為了各式各樣的目的接近自己的。像是無根浮萍一樣在滄浪中漂浮，從來沒有過確定的安全感……這樣的生活賀須晴已經體驗了這么久，她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你要是……恢復記憶以后才發現自己后悔了呢？”黎清焰輕聲說道。

“這么說失去記憶還有可能是我的解脫了？”賀須晴勾起嘴角，一抹笑容在臉上轉瞬即逝。

“說不定呢。有多少人盼著能讓自己過去的記憶消失——誰知道你會不會后悔。”

“我不覺得能忘掉是一種幸運——忘了并不代表解決了，而是躲避。就算是過去痛苦、不堪，那也都是這個人的命，是這個人永遠揮之不去的東西。我不想逃避，逃避讓我心驚膽戰，我不想日后在大街上被別人叫成另外一個陌生的名字、不想被人強制拉著灌輸不一樣的經歷，我只想要一個明明白白。”

賀須晴字字清晰落地，黎清焰半晌沒有說話，直到茶杯里的水完全涼透了，他才輕嘆了一口氣，聲音低的只有自己能聽的清楚：“對你來說，不了解過去的痛苦應該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