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綜藝之神，你好。”

“雖然阿霖沒告訴我你叫什么，但是拜托拜托，千萬保佑我能順利在這個節目組混到殺青。”

正在緊鑼密鼓布置得公演舞臺場地后面的小花壇邊上，不僅丟滿了攝像大哥們的煙屁股，還有蘇點子的盒飯，外加一杯散發著不明氣息的咖啡。

蘇點子雙手合十站在花壇邊上，小小的手瘋狂地前后擺動，她動作微微一停，周遭的嘈雜仿佛靜止了一般，深秋中忽如其來的一陣熏風穿過她耳畔的長發，卷起一片落葉向遠處飛去。

有時生活就像這陣風，想要的東西永遠都在它被攆著往前跑，如果不竭力奔跑的話，只能離自己最渴望的東西越來越遠。

點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由自主地把心里最深處的話說了出來：

“我想霍率能獲得和他的努力天賦相符合的名次，我想周爾能更有自信地站上舞臺，我想......我想選出那些真正需要現場公演的觀眾們，我想好好地講一次臺本......我想知道為什么那么多人熱愛著綜藝。”

她慢慢地閉上了雙眼，耳邊是搭建舞臺的金屬架子繼續碰撞的聲音。面前盛得滿滿當當的油爆蝦的尾巴突然動了一下，深褐色的咖啡表面微微泛起漣漪。

蘇點子掛在胸前的工作牌輕輕地撞擊著她的胸口，微光落在她白到透明的鼻尖上，她似乎聽到有人慢慢靠近的腳步聲。

真的有綜藝之神嗎？

他是要來幫我了嗎？

如果是個帥哥怎么辦？

下一秒，保潔阿姨直沖云霄地怒吼打破了原本有些凝滯的時間。

“誰在那邊放了盒飯和咖啡，快點拿走。”

蘇點子猛得睜開眼，盒飯還是那個盒飯，咖啡還是那杯咖啡。

阿姨憤怒的腳步嚇得一個油炸小肉圓骨碌碌地混到了地上，藏進了一地落葉里。

蘇點子嚇了一跳，抄起咖啡和盒飯忙不迭地鞠躬道歉，用盒飯和咖啡試圖遮著臉、一溜煙兒地跑了。

“下午有領導要來，你把東西放這里不是我倒霉嗎？哪個組的人啊，我要跟你們組長投訴去啊。”

阿姨還在蘇點子背后喋喋不休地怒咆哮。

蘇點子連跑帶躥地躲到舞臺和大樓當中那條小巷子里，脊背貼在冰冷的墻面上，把她自己藏進了一片陰影中，長出一口氣，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她是豆瓣吵架沒發揮好小組資深組員，最不擅長的就是和陌生人爭辯。

點子手里還沒涼透的盒飯和咖啡透出微微的暖意。她低頭看著最上面那只紅得發亮的油爆蝦，搖搖頭使勁把阿霖連蒙帶騙的樣子甩出腦袋：

“”我真的是熬夜熬太久了人都傻了，居然相信真的有什么綜藝之神啊。”

蘇點子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拆開一次性筷子，夾起剩下的一粒肉圓塞進嘴里。

保潔阿姨并沒有看到那粒滾進落葉堆里的肉圓，等她轉身離開后，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從灌木叢里跑出來，歡快地把肉丸子刨出來，叼在嘴里樂顛顛兒地跑了。

“我開動啦，吃完飯要繼續努力！”

在和公演舞臺一巷之隔的大樓里。

一個年輕的場務戴著鴨舌帽從觀眾組的小房間門口路過，穿著一身黑，很低調地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也沒有人注意到他把工牌翻了過來。

實習生小張在房間里一邊吃盒飯一邊在打印機旁邊等著機器咔咔咔吐紙出來。

“怎么有張空白的？”小張正巧看到那張只寫了個名字的報名表，初審是他做的，這樣的表格第一輪就會被篩掉，怎么會被打印出來？他下意識把表抽出來，三兩下疊成個紙盒子丟蝦殼。

年輕的場務籠在陰影里的表情一愣，無奈地搖了搖頭，插在兜里的手指微微一搓。

房間里半死不活的中央空調突然好了，一個勁兒地呼呼吹著暖風，把桌面上放著的觀眾表吹散了一地，連帶著打印機新吐出來的紙也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小張咬著一只蝦，傻了。

他連忙蹲下去彎腰把一地的紙歸攏起來，在空調的風聲中他沒注意原本已經停止工作的打印機，又悄悄地吐出了一張紙。

那張薄薄的紙載著一個人沉沉的愿望，乘著風，飄到了小張的身后，順利被他收進了觀眾表中。

場務的眼神透過玻璃落在了那疊觀眾報名表上，柔軟的嘴唇微微上翹了下。他輕輕地加快步伐，削瘦的身形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蘇點子蹲在小巷子里吃著飯，突然聽到兩個人在討論霍率，她豎起耳朵聽，似乎是選管們。

B區選管：“霍率實力很強，但運氣是真的不好。舞臺上輸給徐逸嘉，而且連他的搭檔居然和徐逸嘉一起上了熱搜。”

C區選管：“胡蕤蕤搶在貝拉前出了徐逸嘉周爾他們話題的宣傳方案，而且徐逸嘉那邊反應也很快，好像立馬買了一波徐逸嘉溫柔的人設通稿。”

B區選管：“知道啊，聽說頂頭老板一看就拍板同意了，還夸胡蕤蕤反應迅速，出方案速度快。”

蘇點子把嘴里含了半天的蝦仁咽下去，她才想起來今天晚上初舞臺上線，預熱的宣傳物料應該已經放出去了。

點子有點疑惑，胡蕤蕤她在文案方面并不是那么有天賦，她為什么能那么快就拿出讓老板都欣賞的宣發稿件。不過她非常了解選手的性格特點和如何塑造人物形象，所以在打造人設的話題上格外擅長點也沒什么問題吧。

不管了，蘇點子偷偷露出半張臉看向外面，果然樹下站著兩個懶懶散散站著的選管，面對面還在講話。

“他們兩個的話題今天沒花錢就上了熱搜了，老板心情大好。” B區選管翻了翻手機，#徐逸嘉周爾學霸和你#還在熱搜上堅挺地掛著。

C區選管的聲音越來越輕，“聽說溫寧把貝拉的實習生調走了，讓胡蕤蕤接手另外十個人。”

B區選管立馬一副受不了的語氣，“溫寧老師這不是......貝拉和胡蕤蕤撕起來......”

迎面走過來一個將近三十歲的沉穩男人，這是這次選管統籌的廣哥，蘇點子聽出來他有點惱火。

“下午有宿舍情況的突擊錄制，平臺的負責人要過來看現場情況，按他們要求我們不通知選手，你們還不去宿舍盯著點？真把午休當午休了？我們開會的時候怎么說的，做選管就是24小時On Call，只想管工作上的事的人就不要做選管。”

兩個選管立馬低下頭不說話了，互相看了眼，趕緊低頭跟著廣哥往宿舍走。

他們三個人越走越遠。

蘇點子把半張小臉縮回墻后，她有點為霍率擔心，她咬著筷子摸出手機快速翻了翻微博，果然是和他們說的一樣，營銷號已經開始鋪天蓋地地轉發評論了。

@創星世代·火：徐逸嘉初舞臺唱跳引得臺下迷弟尖叫連連，霍率熱力全開正面對決徐逸嘉。賽制再反轉，是強強聯手還是互相補益，最終學員們將會如何組合？今晚八點火星季第一期上線，各位創星官們快來發掘你的寶藏小哥哥吧。

推送下的視頻開始自動播放，不出蘇點子所料，周爾想去和霍率講話時的躊躇，霍率緊皺的眉頭，周爾離開時落寞的背影，還有徐逸嘉坐在周爾旁邊垂著眼睛溫柔的側影，統統都被剪輯到了一起。

下面的評論有一部分在罵霍率冷酷無情的，更多是在給徐逸嘉加油，覺得霍率帥爆了，還有媽媽粉在可憐周爾，當中還混雜了一群火速站穩一周CP的。

不管怎么說，比起試水放出的選手進項目前的Vlog的平平反應來說，節目熱度是上來了，初期想捧的學員話題度也有了。蘇點子嘆了口氣，繼續往下翻。

@娛塘有魚：看看徐逸嘉和周爾，像不像學霸和你。#徐逸嘉周爾學霸和你#

配圖是徐逸嘉近景直拍，額頭上滲出的薄薄汗水在燈光下像鉆石般閃耀，但是英俊的臉上表情自如，帶著自信的笑容。

另一張圖上的周爾，雖然比定妝照看起來好一些，但是僵硬的妝容和繃得很緊的表情、躲閃的眼神讓原本靦腆的男孩顯得狼狽不堪。

@吃瓜小分隊：今年蕉星娛樂選送的練習生是霍率，練習時長四年，據傳他的經紀人是LSW的第一任經紀人，助理之前在韓國擔任某男團助理，經驗豐富為人老練。蕉星想進入偶像市場分一杯羹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了，為一個二十三歲的練習生這樣搭配這樣強勢的團隊，霍率究竟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呢？

霍率初舞臺光芒四射的直拍圖、機場戴著口罩和助理并肩走在一起的機場圖、頒獎典禮上李雙蕙光彩照人的三張照片并配放在下面。

蘇點子剛想翻翻評論，她收到了小張發來的微信：

“點子姐，報名表打印完放你桌上了，剛剛溫寧老師那邊讓胡蕤蕤來問，說有沒有比較特別的觀眾能夠給到他們做素材的。”

叮——

第二條微信又來了：

“編劇組的貝拉剛剛路過問你在不在，我說你吃飯去了。”

叮——

第三條微信刷屏：

“姐，今天下午平臺爸爸要來，他們萬一來我們這里怎么辦，你快點回來，我搞不定啊。”

叮——叮—叮叮叮叮叮

小張連發了一大串亂七八糟哭泣的表情，險些沒把蘇點子的手機卡死。

蘇點子捏著不停震動的手機也欲哭無淚，端起咖啡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