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還，錦衣衛(wèi)現任頭領，雖不是指揮使，但代指揮使行使權力。

趙城離開吳山寨后，多次聽聞這個家伙。

但他沒想到，這錦衣衛(wèi)扛把子還能這么年輕？

似乎，也就比太子朱標大一些，三十出頭的樣子。

“閉嘴，都閉嘴……”

“全部抱頭，靠墻邊去~”

“聽到沒有，都去墻邊蹲著……”

錦衣衛(wèi)在清場，很粗暴，完全不顧小姐姐們嬌嬌弱弱的模樣。

甚至還有些許可恥的家伙，咸豬手伸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

趙城靜靜地坐在客桌邊，磕著瓜子，吃著零食，看著錦衣衛(wèi)們的表演。

那些混蛋，還真是肆無忌憚。

光天化日之下……

哦，有不算光天化日哈。

就是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借著職務便利，大行猥瑣之事。

這讓趙城大為震驚！

太無恥了！

太不要臉了！

最起碼，也得找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詢問小姐姐的態(tài)度后，在欲拒還迎的姿態(tài)下，才能做這些令人臉紅的事情嘛！

小姐姐們驚呼一片，各種嬌羞，倒是乖乖聽話蹲在了墻角。

還有些家丁護衛(wèi)，本想做些反抗，但面對飛魚服的權威，還是默不作聲，不少也隨著小姐姐們一起行動。

雖很狼狽，但卻是不一樣的境遇。

畢竟，近距離，大飽眼福，似乎還挺爽。

“蔣大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主家本作陪宋老先生，如今錦衣衛(wèi)打擾了興致，內心還是挺不爽的。

他姓孫，名為白，在這武昌城內也是首屈一指的地頭蛇，強龍過江也得給幾分薄面。

畢竟，不遠處的楚王城，可就是孫白以一己之力資助修建的。

他日楚王就藩，怎么也得是楚王府內的大管家！

當然了，這些都是次要的。

孫白家族勢力在武昌這一帶根深蒂固，錯綜復雜，軍政兩界都有子弟，家族永續(xù)傳承數百年，實力自不容小覷。

武昌孫氏勢力很大，但這一代的孫白，見識、能力基本是配不上自己的位置的。

至少政治方面有點弱智，不夠敏感。

或者說這個天下，很多讀書人對政治都不夠敏感。

大多數人都意識不到，朱重八會殺宋濂。

“孫大人，奉陛下圣諭，為太史公送點東西。”

蔣還拱了拱手，隨后示意左右行動，要把這些驕奢淫逸的賓客們請走，而他則是向著宋濂走過去。

在錦衣衛(wèi)們粗暴驅趕賓客后，孫白漫長的反射弧終于意識到不對了。

這些賓客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是尋常富貴人家啊！

如此粗暴……

有問題，有大問題！

孫白挺著大肚子，臉上掛著些許驚恐，還想說些什么，但還是被兩位錦衣衛(wèi)架走了。

“你們怎敢如此膽大妄為！！！”

孫白很生氣，一直嚷嚷不停，錦衣衛(wèi)們?yōu)榱俗屗察o點，也只能依靠重擊，給他昏睡的機會。

這一切，宋濂看在眼里，倒也沒說什么廢話。

孫氏勢力復雜，與楚王關系密切，這代指揮使沒上級命令，也不敢輕易動孫白。

昏睡而已！

不過，他還是自顧自地喝著酒，從未正眼看錦衣衛(wèi)。

該來的，總會要來！

他本以為朱重八會讓自己多活幾日，怎想大帝這般急不可耐？

不過，無所謂了。

既然來了，那一絲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也終于是被掐斷了。

“太史公應當明白后生的來意……”

蔣還執(zhí)弟子禮，對宋濂倒也尊重。

若不是皇命難違，他也不會接下這招人嫌的任務。

宋濂在這個天下的影響力太高了。

或許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沒多少了解，最多就是聽到過些許關于這位讀書人的勵志故事。

但當今天下讀書人，誰人不得尊稱一聲太史公？

畢竟，他是這個時代，士大夫階級的精神領袖人物！

而這個天下，這個夏族，上千年來，士大夫都是高高在上的群體，是他們左右了天下的風云。

蔣還是個武夫，讀書不多，但多多少少也讀過書，自然明白宋濂在讀書人中的地位。

“明白！”

宋濂惜字如金，一杯又一杯地端起酒杯，至于到底是不是酒，那就不得而知了。

沉默一會后，老先生再一次端起酒杯。

這一次，倒是沒有一飲而盡，老當益壯的身軀猛地站立起來，還有種頂天立地的感覺。

“想必陛下也不想鬧得人盡皆知，這些人，你抓不得，也殺不得，全部放出去吧！”

為天地立心，為生靈立命，為往生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讀書人，大抵就是這般無謂吧！

“大史公高義~”

蔣還拱了拱手，看見宋濂似乎并不想反抗，連忙示意下屬，準備把這些無關人等全部趕出去。

不過，他在人群中，還是看見了趙城遺世獨立的身影，還挺疑惑。

“這位公子如此面生，還真是讓人好奇……”

蔣還示意下屬，將趙城單獨圍了起來。

無論趙城如何裝扮，如何掩蓋自己的身份和樣貌……

那股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氣質，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

一個受過現代九年義務教育的人，正常來說是接受不了古代這種人吃人的封建社會的。

更何況，趙城還是經過二十多年精英教育的國之棟梁！

“在下……”

趙城抬起手，還想自我介紹一下。

“蔣大人，老夫的學生自眉山來見老夫，應該沒犯朝廷法律吧？”

趙城還沒說話，宋濂一步上前打斷了他的話。

“太史公的學生？自然沒觸犯法律，只是太過出眾，后生很是好奇。”

蔣還雖還不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但年紀輕輕卻位居高位，沒兩把刷子也是不可能。

趙城站在人群中，宛若鶴立雞群，不引起懷疑那才怪了呢！

“哼，他是老夫的嫡傳弟子，也是眉山蘇氏的女婿，秦明！

得知老夫流放茂州，特來見老夫，怎么？陛下還下了其他任務？”

宋濂冷哼，顯得尤為憤怒。

這讓蔣還格外震驚！

老先生面對自己生死也不曾動怒，怎么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學生，就這般生氣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

蔣還瞬間反應過來，這太史公話里有話啊！

陛下的任務只有一個，盡可能讓這老先生體面的離開。

離開是重點，盡可能體面則是次要的。

至于其他，那都不重要。

只要宋濂自盡以謝皇恩浩蕩，他那些不成器的后輩，翻不了浪花。

宋濂如此生氣，是故意表現出來的。

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讓皇帝明白：

若真要誅殺他宋濂九族，他哪怕是死，也絕不會讓皇位上的那位好過。

宋濂只是讀書人，沒啥兵權，但他真要魚死網破，洪武大帝也不會好過。

這太史公在士大夫階級地位太高，影響力太大。

哪怕是朱重八，都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了他。

只能采用這種迂回策略，讓太史公被“皇恩浩蕩自絕以謝之”！

“原來是秦明秦公子，蘇氏女婿秦公子之大名，本官也是如雷貫耳……”

蔣還對著老先生拱手鞠躬，也順手向著趙城拱了一下手，好像真的聽過秦明一樣。

隨后，他低聲向著宋濂道了一句，“陛下厚愛太史公，不曾有其他命令，太史公放心便是。”

見太史公怒意漸消，揮了揮手讓下屬們趕緊把無關人等驅逐出去。

趙城跟著人群走出大廳，也走出院子，離開了這座豪華的宅院……

他回首，看著戒備森嚴的宅院，充滿了疑惑。

自己，什么時候成了眉山蘇氏的女婿了？

……

看見院子里沒了其他人，宋濂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回到自己的主座上，取出隨身帶著的小酒壺，又給自己滿上一杯。

“說吧，陛下想要我怎么死？”

宋濂直言，毫無避諱，“病死、老死、被強盜土匪殺死，還是像小明王一樣于湖中溺死……”

“都說太史公嗜酒如命，以前還不相信，現在親眼所見，所言不虛啊！”

對于宋濂的直接，蔣還并不意外，倒是他變得磨磨唧唧起來，還拿起身邊酒杯，想喝上幾杯。

“想喝啊？”

宋濂如護犢子般護住手中的酒壺，猶豫了半晌，還是給蔣還滿上。

“就一杯，多的沒了。”

蔣還端起酒杯，倒也沒有急著喝，看到宋濂一飲而盡后，才端到鼻子邊細細品味。

他小口小口地喝著這佳釀，才悠悠開口：

“大史公英明蓋世，才滿大明，怎會不知陛下所想？”

話剛說完，就被這甘醇驚訝到了，不愧是嗜酒如命的太史公，竟能弄得這般絕世神釀。

死前還能痛飲神釀，倒也沒什么遺憾了。

“呵，呵呵，想要老夫自絕以謝皇恩浩蕩？哈哈哈……”

宋濂又倒了一杯酒，直接一飲而盡。

他哈哈大笑過后，又自顧自地飲著酒，低聲細語著：“皇恩浩蕩，自當以死謝之。”

蔣還明白，這句話的皇恩，是指太史公死后，陛下不會再為難宋家，也不會為難他門下子弟。

宋濂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直到酒壺里再倒不出酒來。

他端著最后一杯酒，站立起來，直面蔣還。

“說吧，陛下想要老夫如何自盡以謝皇恩？”

“啪啪啪~”

蔣還沒有直接回答，怕了拍手，下屬們迅速呈上道具。

有白綾，有鴆酒，有鶴頂紅，也有其他數種，任憑太史公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