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某處樹林中,隨著一陣陣微風,一片片樹葉蕭蕭落下,一聲馬叫聲打破了林中原有的寂靜。
此時,馬車內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正在對正在前方駕駛馬車的丫鬟問道:“若若,那些人追上來沒?”
那名喚若若的丫鬟回答:“沒有,放心吧公主,我們逃了這么多天,那些人應該不會追上來了。”
綠衣女子只是稍稍舒了口氣,“雖說他們暫時沒有追上來,但還是要保持警惕,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若若道了聲:“是。”
這位紅衣女子是大胤的公主——沈鏡。
前些日子邊境的匈奴使者來國拜訪,提及到和親一事,以侵擾邊境為威脅指定她來作為和親對象。當時匈奴實力過于強大,以至于匈奴使者如此囂張。
大胤皇帝雖頗有不舍,但無奈當時國力衰微,只能忍痛割愛送她去和親。沈鏡并非不懂事,她是長女,理應關鍵時刻為國獻身,盡管她有十萬個不愿意,但也不忍心看著大胤的百姓受戰爭帶來的痛苦。
可還好老天給了她一個機會,在半路上她與宮中交好表哥使計合謀讓整個馬車失足落入于懸崖,陪嫁宮女護主心切為救她想拉住馬車阻止卻也一并掉下去,還好她沒有命喪于此,實屬命大。這樣不僅可以讓她趁機逃脫,也可以讓別人認為她已經離世。
現在沈鏡和她陪嫁的宮女已經逃出和親的隊伍三四天了。正在她們停下馬車休息時,不知從何處來的一名男子突然闖入馬車內。
“噓~”
那男子搶先一步在沈鏡未反應過來之際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邊喘著氣邊說:“我…我不是壞人,現在,現在情況緊急……還望姑娘救我一命。”
沈鏡的耳朵稍紅,身體因條件反射的原因有一絲微微顫動。
男子見她沒反抗,漸漸放開了那只捂住她的手。
若若從外進入馬車內時看見那名男子捂住她家公主的嘴立即警惕起來,不知從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力氣,立馬推開他,敞開手臂把身后沈鏡護住,朝他質問道:“你是誰?膽敢非禮我家……”
沈鏡急忙打斷她:“若若,不是的……”
沈鏡話還未說完,馬車外面就有幾道粗狂的聲音喧嘩:“里面的人給我出來!”
若若驚慌道:“該不會是那些人追上來了吧?!”
沈鏡臨危不亂、鎮定地吩咐若若:“先去偷偷看一眼外面什么情況,然后再回來稟報。”
若若應了聲,慢慢挪到馬車前面的門簾掀開了個縫,只見幾位粗衣便服的男丁手中拿著刀劍虎視眈眈的看向他們這里。
觀察了幾番后,若若挪了回來,向沈鏡道:“外面來了一伙人,我看不是追我們的那些人,應該是來尋他的。”
兩人紛紛看向男子,男子眼中焦慮,又帶著懇求的看向沈鏡,沈鏡心中一軟。
話音剛落,車外一壯漢對著他們為首的男人嚷嚷道:“老大,這都半晌了也沒有一個人出來,干脆進去搜吧!”
“先等等。”
為首的男人命令他們原封不動,那些手下聞聲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一聽說要進來搜,若若慌了:“怎么辦?”
“先別慌……”
沈鏡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若若點點頭后出了馬車外。
沈鏡拿過放在后座上的一套被褥,對那男子道:“你先委屈一下。”她把被子蓋在他身上把頭捂住,自己過去也蓋上。
車外,若若對那些人質問道:“你們是哪里人士?為何攔我們去路?”
他們當中為首的那個人先道:“我們是奉我們家老爺的命令,捉拿小公子回去。方才正在追蹤他,眼見這四處無人,便猜測是否躲入姑娘的馬車內,可否容在下搜一搜?”
若若聽后嗤之以鼻:“可笑!馬車內只有我家小姐一人,何來你們口中的小公子?還請你們速速離開,可不要耽誤我們家小姐休息。”
領頭男人不理會她的話,繼續道:“就讓我們檢查一下,不會耽誤姑娘多少時間。”說完便不顧若若的阻攔,縱身一躍,跳上馬車,輕輕撩開了車簾。
沈鏡正在脫她那件紅衣外套,與那男人對視時,她的眼里故意閃過一絲羞澀和驚慌。
“你!”
若若正要發怒,誰知男人立即放下了簾子,“抱歉,今日多有冒犯,還請姑娘見諒。”
他向著馬車內的沈鏡抱拳,然后躍下馬車向周圍的人說了聲:“我們走!”
若若確定他們走后,再對馬車內的沈鏡通報了聲,沈鏡收到后,便立即聚攏衣服,再翻開被褥。
那男子咳了幾聲,怕是剛才在被子里憋的出不出氣了。
他舒緩過氣后起身向她們抱拳一揖:“多謝兩位姑娘相救。”
沈鏡道:“不必客氣,不知公子為何會被那些人追趕?”
那男子嘆了一口氣:“我本一向喜歡四處游歷,奈何家父非要我在家中修身養性,我自然是不情愿。今天正好趁此機會偷偷溜出來,應當是被他發現了,所以派家丁前來擒我,家父生性暴戾,倘若被他抓住,必免不了一頓毒打。闖入姑娘車內實屬無奈之舉,還請見諒。”
沈鏡在大胤為公主時也不愿總待在宮中,常常和她表哥出宮玩,這位公子的性情倒是和她頗有幾分相似。
“舉手之勞,況且我也沒放在心上,現如今天色已晚,你與我們待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那男子道:“連累兩位姑娘了,感激不盡。”
沈鏡微微笑道:“你我現在都處于困境,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暮色來臨,車內一時寂靜,只聽見馬車輪子滾動地面摩擦些許碎石發出來的聲音。車內漸漸被黑暗包圍,沈鏡從馬車后座上拿出一盞油燈點燃,周圍忽然變的明亮,她秀麗的臉龐也被清晰的呈現在男子眼中。
沈鏡執好燈后,抬眼看那名男子,問道:“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呼?”
男子微笑道:“我復姓‘慕容’,單名一個‘席’字。”
沈鏡道:“我姓‘沈’,名取自鏡中水月中的‘鏡’字。”
“沈姑娘可是中原人士?”
他是如何得知?沈鏡心生疑惑,怔怔的點了一下頭。
慕容席繼續道:“我看兩位姑娘的衣飾,便猜測是中原人,果真猜對了。”
沈鏡贊道:“公子好眼力。”
“過獎了。”慕容席憨憨地笑了一下。
這時馬車已經緩緩停下,方才在前面行駛的若若進入馬車內告訴他們已經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慕容席先下車,沈鏡隨后,周圍有一條小溪,水流潺潺,微冷的月光撒在粼波微蕩的水面上,泛起層層漣漪。
若若去附近拾柴火,搭好火堆后,周圍的一小片地方變的明亮了起來,三人聚攏在一起烤火。
沈鏡突然想起了什么,此前為躲避匈奴,路上不小心弄丟了隨身攜帶的地形圖,已經迷路兩天了,還好慕容席知曉地形,正好問問,
“公子可知此地為何處?”
慕容席回道:“此地為中原與漠北交界之處,山中野獸眾多。”
“那豈不是可以打獵?”若若突然插嘴,向一旁坐著的沈鏡開心道:“小姐,我們的口糧有著落了。”
沈鏡與若若奔波勞累了這么多天,所帶的口糧已然不多,她們需要新的食物來補充。
沈鏡點頭:“話是說如此,但打獵有點困難。”
“讓我來吧。”慕容席突然說道,“我對這一帶比較熟悉,我的射藝雖不是極好,但也比家中的幾位哥哥略勝的多,對付幾只山雞還是綽綽有余。”
沈鏡笑了笑,道:“那便拜托公子了。”
慕容席笑道:“姑娘言重了,我應該感謝兩位收留我才對。”
若若摸了摸肚子,有氣無力地說:“好餓,可惜我們的干糧吃完了。”
慕容席聽聞,慢慢從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包袱里摸索出來了倆個白面饅頭,分別遞給她和沈鏡。
“我這里還有點食物,若是兩位姑娘不嫌棄的話,便先拿去充充饑吧。”
若若接過后,至少能先墊墊肚子也不管能不能飽了,直接三兩口吞下了肚。沈鏡接過先不忙吃,她不是很餓,見慕容席并沒有再從中再拿出食物吃,心里有一絲疑惑。
“公子怎么不吃?”
慕容席看著沈鏡微微笑著說了一句“我不餓”后便拿起了小木棍刨了刨面前的火堆,來防止火堆熄滅。
這時,沈鏡注意到他的相貌,他有著一張俊俏的臉龐,齊修的黑眉,挺直的鼻梁,一雙宛如星辰的黑眸,薄唇剛才還是笑著的,這會兒神情就變淡了。他的頭發半束在腦后,額前倆小簇黑發撇在兩鬢,身著淺藍色素衣,隱隱約約有幾絲金黃色紋飾貼在上面。
沈鏡轉眼,忽而看見他旁邊的包袱干癟,悄悄留了半個饅頭。
夜深人靜,今夜對于沈鏡來說注定無眠,她想出去透透氣,她起身披了件衣服,給睡在一旁的若若掖了掖被角,出了馬車。
不遠處火堆燃起的火苗漸漸變小,沈鏡走了過去,看見睡在一邊的慕容席皺著眉,些許是有點冷,他縮了縮身子。
沈鏡見狀,便多添了點柴火,周圍的溫度終于回暖了些,慕容席的眉毛也舒展開了些。
沈鏡從腰帶內側拿出隨身帶著的一小片碎布,白色的、有些陳舊。她輕輕翻開,里面呈現出一塊金色的花鈿,不是有多么顯眼,多么名貴,可是他送的,是她敬重的、仰慕的、心儀的大哥送的。
現在他應該和茜姐姐生活的很好吧,會想起她嗎?會偶爾想起她這個拜過把子的義妹嗎?
沈鏡細細摸索著,定定的看著手中的花鈿,以至于沒有發現旁邊的慕容醒了。
慕容席睡眼朦朧的看了眼沈鏡,她的臉上帶著點淺淺的笑,眼神里流轉著優傷,又帶點甜蜜,仿佛在回味著什么美好的事,他再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她手中的花鈿,便知道她在回憶以前某個對她很重要的人。
“是心上人送的嗎?”
正在陷入回憶的沈鏡明顯是被慕容席突然說的話嚇了一跳,慌忙把手中的飾品包入手中。
“你,你醒了……”
慕容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看來今夜姑娘與我都并無困意。”
今夜月光明亮,只是伴隨著陣陣寒風,把本來睡意不深的慕容希給喚醒了,除了涼意,還有肚子里的餓意。
“咕~”
隨著慕容席肚子的一聲叫喚,給兩人帶來了一絲尷尬的局面。
他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兩聲。
沈鏡莞爾一笑,不慌不忙的把那半個饅頭拿出來,遞給他。慕容席眼里有一絲驚訝,接過饅頭,感激的向她道了謝。
沈鏡低頭看手中的飾品,眼神迷離,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是祝福他的。”
慕容席神色復雜看了她一會兒:“姑娘能這樣想,便極好了。”
沈鏡收了手中的花鈿,放入衣內,忽然想起了什么,對慕容席說:“公子既然要打獵,不知可有稱手的兵器?”
他想了想,便猜測道:“難道姑娘有什么兵器給我?”
沈鏡淺淺一笑,轉身便去馬車內拿出一弩弓箭出來,然后遞給他,他一副“我果然料到了”的笑容接過。
沈鏡緩緩道:“我在路途中遇到了一群獵人,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全部慘死于山林之中。這是他們留下來的弓箭,我想來可以用來防身,便收于囊中,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慕容席細細端詳手中的弓箭,材質不是很好,有幾處破損,應該用不了多久,不過箭頭比較鋒利,卻只有幾支,用來防身的話,也防不了幾次。
他看著沈鏡道:“那便多謝姑娘了。”
“哪里的話,應當麻煩了公子去打獵才是。聽說此地的野獸多為兇猛,還望公子多加小心。”
“多謝姑娘關心,我會注意的。”
沈鏡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回馬車歇息了。
慕容席眼神隨著她的背影停留了幾分,然后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弓箭,嘴角上揚了一絲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