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醉輕狂,笑傲仙宮(一)
- 皇朝怪物傳
- 龍藏生
- 4638字
- 2020-12-23 21:01:03
姑蘇館在蘇州城的西南邊,離著武狀元坊甚遠,步行過去是不現實的,走水道也要經過前邊的獻花橋、望婆橋、憩橋,再從憩橋往西拐去,一路得經過十幾座橋。
楊愈出了大門便到草鞋橋邊招來一條客船,船家一聽去姑蘇館,連連擺手:“公子,現在可去不得。”
楊愈奇道:“這是為何?”
“從傍晚起,不管是客船還是商船,全都不許往南城去,從姑蘇館往這里來的水路也都戒嚴了。你看,那邊……”
楊愈順著船家的手指往河道南邊眺望,就看到前方河道上,一艘艘小船左沖右撞的擁擠著往這邊駛來,船上的船夫們著急忙慌的撐著竹竿,像是河道后邊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趕他們一般。
河邊的街道上,一家家店鋪也正逐次合上門板,方才還在閑逛的民眾則腳步匆匆的往小巷子里散去,人群中不時傳來呼朋喚侶的急切叫聲和老人小孩的哭聲。
過不多久,前面憩橋后邊的河道上,幾艘兵船從彎道口轉出,船上的兵丁們舉著火把,揮著長槍,不斷的吆喝著驅趕民船。河道旁的兩邊街道上,又有兩隊兵卒一邊敲鑼,一邊喊著:“戒嚴,回避。”
這是怎么回事?新官上任要擺這么大的陣仗?不至于吧?
楊愈正在納悶,旁邊的船家嘆氣道:“唉,今晚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駕臨蘇州,令得城中這般雞飛狗跳。公子,請多包涵,小老兒要離開了,公子還是趕緊回家的好。”
楊愈點點頭,從臨河石階上走回街道,心想:去姑蘇館看來是不行了,這樣緊張的形勢下,剛才即便去了姑蘇館,也恐怕是白跑一趟。
他原本是想前往姑蘇館找找機會,臨機應變的將這白酒亮相出來,沒成想,這新官上任竟然要擺這么大的陣勢,自己一個平頭百姓怕是難以接近“目標客戶”了。
楊愈一邊轉著念頭,一邊回轉水家大門,口中自言自語:“知府到任的排場這般大嗎?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做官。哈。”
“楊公子,依小的看,這可不是知府的座駕來了,倒像是王公宰相駕臨。”守門的一個武德司校尉說道,他們見水致遠與楊愈稱兄道弟,便對著楊愈也是恭敬有加。
“不錯。如果是知府,也只會是衙役在前方鳴鑼開道,絕不會將水道戒嚴。可你看,前方開道的那是平江軍”另一個守門校尉說道。
楊愈這才恍然:說的也是,蘇州知府如果一到任就搞這么大的擾民陣勢,那不是給自己的官聲抹黑嗎?那又會是誰呢?莫非真是某位王爺公侯或者京中大員來了?
他朝氣勢洶洶的驅趕民眾的官兵瞥了一眼,移步到屋檐下回避:“多謝二位兄弟解惑,請問尊姓大名。”
一個眼角有條刀疤的校尉行禮道:“楊公子客氣了。在下姓何,名勝。”
另一個黑臉的粗壯校尉道:“在下姓章,名方。”
楊愈微笑點頭:“何兄弟,章兄弟,抱歉,我手上抱著東西,不便行禮了。不知我站在這屋檐下,會不會也被他們驅趕?”
何勝大笑:“哈哈,楊公子盡管放心,有我武德司的人在這守門,哪個不開眼的兵士敢來輕慢?”
章方也嗤笑了一聲,將手中樸刀抱在了胸前,右手在刀鞘上一下下拍擊,將刀柄拍得與刀鞘撞擊,發出嗆嗆的碰撞之聲。
果然如他們所說,那些走到近處的平江軍兵士看到何勝和章方,便都不敢靠前,原本敲得震天響的鑼聲,似乎都小了許多。
這些開道的兵士們從楊愈身前幾步外跑過,到了西市坊前的西市橋頭便不再往前,又再跨過西市橋往對岸的干將坊門口而去。再過了一會,西市橋、樂橋、草鞋橋附近的街道上便都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站滿了兵士。
楊愈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這些兵士門是以麗景樓為中心,將各處街道巷口都堵了起來。
真是好大的威風啊,也不知是什么人上青樓還要軍隊開道。
楊愈心中這般暗諷,卻也再次明白了這麗景樓的不一般。
這些時日來,他天天在這河道上來往,便也天天都能看到麗景樓的景象。
這麗景樓雖說只是一個青樓,但那僅僅一河之隔卻有天地之別的氣勢,加上每到夜間都是燈火通明、鼓瑟吹笙的情景,使得這青樓仿佛是一處降臨凡塵之中,卻又凡人免進的仙宮。
如今他看了這陣勢,更加覺得這麗景樓有一種高不可攀、神秘莫測的氣質。也不知這麗景樓內到底是什么光景,又有什么仙子,使得那些達官貴人將這麗景樓捧成仙宮一般的存在。
這般感慨著,楊愈更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來這麗景樓了。
過不多時,遠處模模糊糊的傳來一陣悠揚的樂聲。楊愈循聲望去,只見憩橋那邊轉出一隊密密麻麻、盔甲鮮明的軍士。那隊軍士步履整齊的踏步往前,隨著踏步的砰砰聲響,他們身上的盔甲、刀具發出嘩啦啦的摩擦碰撞之聲。四周靜謐,悄無人聲,這嘩啦啦的聲音便響徹了整條街道,頓時生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凜然之勢。
這隊森然軍士后面又慢慢轉出八面大旗,大旗后邊又再轉出四盞高高掛起的水晶燈籠,水晶燈籠搖搖晃晃間發出五彩的光輝。
就在這炫麗奪目的水晶光輝中,一臺八抬大轎慢慢現出形貌。這大轎雖說是轎,卻沒有嚴密的轎身,反倒像是步輦,只是比步輦多了四根柱子和一個轎頂,轎頂四周垂下白色羅紗,晚風吹拂下,這四周的羅紗微微擺動,真有一股飄逸之感。大轎旁邊的河道上,一艘畫船不緊不慢的跟隨著,船上傳出不高不低的悠揚樂聲。
大轎在楊愈視野內越來越清晰,便又看到大轎后邊跟著幾十位大小官員,官員后邊又跟著十幾位宮裝侍女,最后又有幾十騎的騎兵,戰馬的馬蹄踢踏在石板路上,一陣的咔咔作響。
楊愈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這也太拉風了吧,也只在老大出訪女王國時看見過這種陣勢,莫非真是王爺出行?
這一隊人馬過了望婆橋,登上獻花橋,往河道對岸而去,不一會便到了麗景樓的門口。
楊愈這時才發現麗景樓前早就站滿了人,這些人身穿各色紗織襦裙,個個頭上發髻如云,發髻上的珠翠步搖釵子隱隱閃耀著光輝,一看便知,這些便是深藏不露的麗景樓佳麗們了。只是離著一段距離,又是夜幕已降,看不清她們的面容。
大轎行至麗景樓前,幾個宮裝侍女上前掀開轎上白紗,只是掀開的那一面朝向麗景樓大門,轎內又沒有燈火,便也看不清轎子里邊到底是什么人。
片刻后,轎內黑影晃動,似是有兩人從大轎內起身。麗景樓的佳麗們便都齊齊屈膝行禮。她們卻又只是行禮,并不出聲,讓楊愈想從稱呼中判斷來人的念頭落了空。
忽然,河對岸的大轎內隱隱傳來一聲笑聲,這笑聲既嬌又媚,既有清脆之感,又有慵懶氣聲,像極了剛剛睡醒的女子睜開惺忪睡眼,看到枕邊的愛人之時發出的撒嬌笑聲。
這么嬌媚的笑聲,楊愈也是平生第一次聽見,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恰在此時,身旁響起“砰”的一聲輕響,他轉頭一看,原來是那何勝似是雙腿發軟一般站立不住,身形后倒之時,頭盔撞在了門框上。
何勝旁邊的章方輕咳一聲,低聲笑道:“這娘們,真不得了,一個笑聲便讓何兄弟軟了身子。”
何勝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看了楊愈一眼,立即擺正姿勢重新站好。
好在他們這兩個校尉動靜聲音不大,沒有鬧出麻煩。
楊愈心中暗笑,卻也感慨:對面大轎內的女子,未見其人,只聞笑聲,便能魅惑男人,或許那才是被調教成了妖精的真正名妓,否則絕不可能有這么厲害的功夫。
他笑著搖搖頭,再次往河對岸望去。那群麗景樓的佳麗們這時已圍到大轎之前,大轎里邊的兩個人影便被這群佳麗們簇擁著往麗景樓內行去。那群官員和宮裝侍女,以及十幾個護衛也隨之進了樓內,其余的軍士在麗景樓的門口兩側排開侍衛,幾十個騎兵則繞往麗景樓的圍墻外戒備。
到得現在,楊愈也沒發覺這一群人的正主是什么身份,只是覺得這人出場如此神秘詭異,又如此聲勢壯大,那身份必然是不同凡響。
正在躊躇之間,不遠處街道上走來一人,卻是穿著武德司袍服的許大福。
楊愈招手將許大福喚到身邊:“許兄弟,你看見水都巡了嗎?”
許大福湊到身邊低聲道:“都巡剛剛進去麗景樓了。”
楊愈聞言心中一喜:“許兄弟,進去的是什么人?你們武德司也在其中護衛嗎?”
許大福往麗景樓看了一眼,附耳道:“是我們京城武德司的節帥來了。”
“節帥?節度使的排場這么大嗎?”
“我們武德司的節帥可不是一般節度使比得的,那是天子身邊的人。”
楊愈點點頭,心中卻更訝異:這武德司很像明朝錦衣衛,只是錦衣衛的首領雖然讓人懼怕,可也還是被皇宮里的太監監管著,這武德司節度使難道會是宦官?
他正要再問個明白,水家門內傳來水清兮的話語聲:“方才外邊那么大的動靜,也不知楊兄弟出門去了哪里,唉,可不要遇到什么意外才好。”
“清兮不用擔心,楊公子身手了得,不會有什么危險。”這是水少夫人的聲音。
“他一個書生能有什么身手,剛才外邊人喊馬叫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他人生地不熟,可別又遇上歹人。”
“呵呵,清兮你當時是暈過去了,沒有看見楊公子出手,哎呀,那可不僅僅是厲害,那是嚇死人吶。”
“嗯,聽嫂嫂說過那天的情況,只是我還是不信他能一個人殺了那幾個魔鬼。”
“我跟你說,我也嚇暈過去了。暈過去前,我可是親眼所見楊公子把那船夫的一條腿……”
楊愈聽得兩人的對話聲離著大門越來越近,想來是水清兮擔心自己,想要出門來尋,他不想水清兮看見或者想象他怒極之后狂暴的舉動,趕緊幾步走入門內,往正從第二進廊門出來的二人走去:“姐姐,嫂夫人,小弟回來了。”
水少夫人看見一個身影冷不丁的出現在堂中,立時嚇了一跳,趕緊止住了口。堂中光線昏暗,看不清來人容貌,但看身形像是楊愈,便開口道:“楊兄弟?”
楊愈施了一禮:“嫂夫人,是我。”
水少夫人錘了錘胸口,笑道:“嚇了我一跳,你可看見我家二郎了?”
“沒有,我才出門,便看見一隊軍士封鎖道路,水大哥或許便在其中吧。”
“既然你回來了,我們便不擔心了,我先進去了,——荷香,荷香,你快出來。”說著,水少夫人自行往里邊走去。
水清兮幾步走到楊愈身前,就著手中燭臺的火光,將他上下仔細瞧了一遍,這才開口:“你沒事吧?外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楊愈搖頭笑道:“我沒事,好像是有貴人去麗景樓尋歡,路上都是兵丁戒嚴,我便在這瞧瞧熱鬧。”
水清兮帶著戲謔的眼神,取笑一般的斜睨著楊愈:“呀,原來是被人占了位了,你這尋歡公子便尋不了歡了,只好打道回府。”
楊愈點頭:“不錯。唉,那人太過霸道,竟然一個人霸占了整座麗景樓的佳麗,真是恬不知恥。”
水清兮噗嗤一笑:“你才恬不知恥,也不知在家門口看了多久。怎么樣,看到麗景樓的美人了?可是像仙女一般好看?”
楊愈看了一眼水清兮,微笑道:“是挺好看的,個個賽比西施,貌若……”
“唉,真是可惜,只能遠遠的瞧個眼熱,是吧,楊尋歡?”水清兮貌似惋惜的嘆氣,打斷他的話語。
“不可惜,我剛剛才看到有一個女子比她們美得多了,那才叫仙子一般。”
水清兮頓時笑容一斂,臉色沉了下去,卻又聽楊愈出口道:“那仙子真是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呀,別說了。”水清兮只覺心臟猛的一跳,霎時臉上有如火燒。她又羞又喜的往楊愈瞪了一眼,眉梢眼角都洋溢著笑意,想起前院外的家門口站著武德司校尉,害怕自己被外人取笑,趕緊扭身往里邊走去,卻又想到楊愈沒有燭火照路,便背著楊愈將燭臺往身后遞去。
“清揚婉兮,這不是小姐嗎?”這時,正舉著一個燭臺從里邊出來的荷香開口道。
“荷香,你胡說些什么呢?”水清兮聞言,臉上更燙,只覺得天地像在旋轉,趕忙抬腳往內堂走去。
走了一段,她又微微側身說道:“看來,你今晚回不去干將坊了,便在你原來的房中暫歇一晚吧。”說完,不待楊愈回答,又急急走入內堂去了。
楊愈望著隱入夜色中的水清兮背影,心中矛盾糾結,暗暗罵著自己:我還真是個臭男人,這張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荷香走近前來,說道:“楊大哥,你的事辦完了嗎?”
“還沒開始呢,我要再好好想一想。荷香,你幫我把蠟燭點上。”
荷香點亮正廳蠟燭,楊愈便在廳中坐下:“荷香,你進去吧,我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好,楊大哥早些歇息,荷香先進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再叫我。”說完,荷香也往內堂進去。
楊愈將兩個白酒壇放在桌上,右手五個指頭一下下敲著桌面。
過了一會,他猛的立起,抱起兩個酒壇大踏步出門而去,口中哈哈笑道:
“哈哈,天上仙宮?虎穴龍潭?那又怎樣?老子這就去闖上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