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選之子
- 凝淵而行
- 沉行越
- 3373字
- 2021-08-28 15:32:43
谷雨澤不辭而別,醫莊眾人都以為她是回了聚摩城,但郁昆梵知道她不是。
她走后的幾日來,郁昆梵日夜被她說的那些話折磨得無法入眠。
徹底消滅萬惡之靈的方法為什么與自己有關?
預言中的神之子為什么會是自己?
他數次去找過樂中青,想要告訴對方,關于萬惡之靈和谷雨澤的事情。
他相信如果世間最強的妖魔獵師沒轍,那自己便也沒轍了。
他想著禁言咒讓他無法把話說出口,那就寫出來好了。
于是郁昆梵帶著筆墨去找樂中青。
可當他拿著筆準備寫時,兩只手就開始止不住地抽筋,壓根一個字也寫不了。
直到他放棄了這個念頭,抽筋才停下來。
樂中青看到他這樣,擔心地問他出什么事了。
郁昆梵開口想說自己中了禁言咒,卻發現自己連“禁言咒”三個字都說不出來。
樂中青以為他是沒休息好,便叫人送他回去好好睡一覺。
郁昆梵心里有很大的挫敗感。
樂中青身為特一階妖魔獵師,很忙,幾乎每天都在各地跑,自己這般做是在叨擾人家的休息。
據說見樂中青那天,他已經忙得兩天兩夜沒睡過覺了,卻還是選擇見了自己。
而且如果就連樂中青都沒法幫自己,那還有誰能?
這個想法揮之不散,讓郁昆梵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
陪著望歸桑做康復鍛煉時,一下就被望歸桑看出了有問題。
她放下劍,走到郁昆梵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叫他回過神來。
望歸桑輕笑了一聲,問道:“你這是怎么了?如此魂不守舍。”
郁昆梵看著望歸桑,想要吐露出這些日子自己受困擾的原因,卻發現自己竟然連這也根本說不出來。
他頓時心里奔潰,他捂著面孔痛哭出聲,頭靠在望歸桑的肩頭處,身子不住地顫抖。
望歸桑被嚇了一大跳,忙拍著他的后背,柔聲安慰著他。
她以為是郁昆梵失去了妹妹后,在想家,倒也沒覺得哪里不對勁。
于是待郁昆梵平靜下來后,她無意間提議道:“你若是不習慣待在這,不如給自己放個假,回霖露看看。”
回到初始的地方,會不會對自己有幫助?
帶著半分逃避的心理,郁昆梵點了點頭,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回霖露。
靖安平很是不舍,郁昆梵為了寬慰她,說自己會在半月之內回來。
“你若是走了,可就沒人陪我練劍了。”靖安平失落地說。
望歸桑倒是在一旁不客氣地說:“不是還有我嗎?我來陪你練。”
郁昆梵只笑了笑,指了指安平身旁的萬喜,說道:“你不是還有萬喜嗎?”
萬喜也笑著回答:“是啦,安平姐有我和望小姐陪著練劍,還怕了寂寞不成?”
霖露地處緬洲北部,因此望歸桑特地上前一步,囑咐道:“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晨子城中城。”
說罷,她遞過來一疊符紙和一張寫了咒文的小紙條。
她說:“這里是幾張飛符、轉移符和大力符,你拿去以防不測,用的時候就照著咒文念。”
郁昆梵忙接過來,心里滿是感激。
望歸桑又上前一步,不放心地說:“對了,晨子的三目寮在緬洲陽旭縣廣仁學堂,有專人看管,你要是去就報上自己的名諱就行,我已經派人給那里看管的人寄了信。”
見望歸桑如此上心,郁昆梵心里也感激不盡,道謝著離開了醫莊,離開了梵煌。
他在碼頭處乘上了小船,便開始向竹峰寺進發。
待在卞陸碼頭上了岸,已是暮昏時刻,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船家紛紛開始收帆,說是要下大雨了。
郁昆梵加快腳程趕著,又在半路雇了匹馬,終于在天黑前是趕到了霖露村。
這里可真是大變樣了。
村里常年生意火熱的布坊和豆腐坊都已然成了一片平地。
再小些的時候,他與村里伙伴總愛爬的觀火樓也攔腰斷成了兩截。
處處是一片廢墟,沒有一個人影,四處散發著一股血腥味。
記得那時他還在云京時,聽到阿丑叔帶來的消息:安祖人已經過了半個緬洲,向江北一帶靠近了。
但是很快,聽說朝廷派了大將去鎮壓,那個大將的姓是什么來著?
啊對了,是左丘,當時自己第一次見這個姓,記得很清楚。
說起來,不知道左丘溫之現在在做什么呢?
就在此時,一擊悶雷響徹,大雨開始傾盆而下。
郁昆梵一驚,忙向竹峰寺飛奔而去,想趕緊去躲雨。
他在雨里肆意奔跑著,不自覺想起了從前,他和卜苦偷摘了隔壁王家的李子,結果被發現了。
本來躲在王家后院的兩個小孩,一邊大笑著啃著李子,一邊朝外面奔逃去。
那個時候,也下了這樣的大雨。
那個時候,他和卜苦手拉著手,也像這樣奔上了竹峰寺。
后來怎么樣了?
是挨了頓慧慈師傅的打嗎?還是慧慈師傅出面賠了罪?
已經記不清了。
郁昆梵終于跑進了竹峰寺的佛堂內,身上卻也淋得濕透了。
他卸下身上的行李,喘著粗氣,習慣性地在已經破敗的佛像面前跪下,低聲誦了幾句經。
念誦了幾句,他就怎么也想不起來下句了。
寺外的雨很大,猶如根根銀針般落入泥土之中,襯得這無人的空村更多一分寂寞。
郁昆梵庇佑于佛像之下,濕透身子后,侵骨的寒冷將他團團包圍。
可是此刻,他卻又覺得心里無比的寧靜。
他覺得疲憊,合衣一躺,眼睛一閉,竟就已經睡著了。
一覺醒來后,天還是下著雨,只不過雨勢是小了些。
他坐起身來,感覺頭疼得厲害,像是要炸開了一樣。
喘了幾口氣,他愈發覺得渾身不舒服,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淋了雨后,發燒了。
這可糟糕了,四下無人,他又能找誰幫助。
他自暴自棄地躺了回去,突然屋檐上掉下一滴雨水,正落在他的臉頰上。
一看,原來屋頂失修漏雨,地上已經積起了好幾個小水洼。
他把臉湊過去一瞧,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了他的面孔。
“嗯?我的眼睛…”
郁昆梵大驚,他的那只黃金瞳已經褪去了,左眼又變回了那個灰蒙蒙的顏色。
谷雨澤真的沒有騙他——相鯨之靈已經離他而去、徹底消散了。
郁昆梵感覺腦袋變得十分沉重,渾身都沒了力氣,便頹喪地坐回了身子,從行李中掏出了那幾張符紙。
他用手指磨蹭著符紙,粗糙的紙張觸感讓他稍許平靜。
就當此時,他聽到了一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他登時警覺起來,扶著墻站起身,用沙啞的聲音喊道:“是什么人?”
只見來者是個癩頭道人,赤裸著雙腳,嘴里只剩了一顆門牙,笑瞇瞇的,看上去瘋瘋癲癲,但似乎沒什么敵意。
“老人家,快進來避避雨吧。”
郁昆梵見對方肩頭被雨淋濕了一片,忙招呼他進來避雨。
癩頭道人癲癲地走進來,腿一盤,一屁股坐在郁昆梵的行李上。
郁昆梵卻并不惱,只是乖乖坐回了身子,靠在墻上喘著粗氣。
“孩子,你病啦。”
那道人伸出手去,竟將手放到了郁昆梵被下禁言咒的脖頸處。
郁昆梵一驚,忙避開道人的手說:“昨日淋雨害了高燒,睡一覺就好了。”
“這可不是高燒這么簡單。”道人依舊笑瞇瞇地說道,“不過這雨確實是很大哦。”
“是…”
“上次見著這么大的雨,還是十九年前在云京的春荷寺,瓊國公主那年也才十一歲。”
瓊國公主…好耳熟…
是誰來著?
郁昆梵因為病痛,一時間腦筋轉不過來。
“公主瞧見我懷里的女嬰,覺得很奇怪,便問我:你一個道人,為什么抱著一女嬰?”
女嬰?
什么女嬰?
郁昆梵越聽越糊涂。
“我說,這孩子可不一般,那是當今圣上的血脈——當然啦,那時的圣上已經是現在的先帝了。”
等等…郁昆梵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公主問我,為什么那狗皇帝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了?我說那是因為惡靈能通過血脈傳承,這孩子的母親、圣上的寵妃百曼被發現是惡靈附體,所以這孩子嘛…嘖嘖,自然也被當成是惡靈轉世。”
“望歸桑…你在說望歸桑?”
郁昆梵跳起來,抓住癩頭道人的衣袖。
道人輕輕拍了拍郁昆梵的手,還是先前那副慈祥太平的樣子。
他回答道:“至純至凈的婀梵之靈被毀,卷池義取而代之她的力量,從而永遠寄附在婀梵之靈上,四處附身無辜之人,獲得了真正的卻又無比痛苦的永生。”
郁昆梵此時已經意識到了面前的道人并非常人,忙站起身來。
他開口問道:“我該怎么做?求您告訴我!”
癩頭道人起身,將手輕輕放在郁昆梵的頭頂上,郁昆梵一個激靈,突然感覺身體輕盈,頭也不疼了。
郁昆梵再看向面前,哪還有什么癩頭道人,眼前只有一個妙齡少女。
那女子的姿色出塵絕世,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人之姿,一雙黃金瞳更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神仙!”郁昆梵失聲叫道。
女子道:“我是相鯨與行生慈的摯友慶棠,也是預言你神之子身份的全知全能之神。”
在真正的神仙面前,郁昆梵頓感自己渺小,他不自覺地站直身子,恭敬起來。
慶棠又說:“相鯨與行生慈都與你這小子扯上關系,也都為你而死,我再不出手,就是虧欠了他們的犧牲。”
“我、我從未想過自己有這樣大的責任…我到底該怎么做?”
慶棠卻幽幽嘆了口氣,帶著歉疚之意,說道:“孩子,我實在不知道這個預言竟會讓你吃這么多苦頭,但其實…這個預言,我昭告世人,只是一個幌子,為了掩蓋真正天選之子的幌子。”
郁昆梵頓時聽傻了。
什么?
等等…這話是什么意思?
幌子?幌子是什么意思?
是指城中城的人…望歸桑他們…谷雨澤都被騙了嗎?
他愣在原地支吾著:“我、我不明白…”
“孩子,能消滅萬惡之靈的天選之子不是你,而是尾聽云之子——尾易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