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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蒲公英

灰暗逼仄的房間內,那張破絮的棉被和幾乎要露出彈簧的床似乎立刻就要撐破發霉的墻壁一般,這破漏的屋子不過占了異國他鄉的一丁點土地,卻是她唯一的留所。

與之相對的,豪車停在專有車位上,金光閃爍在每個人身上,與那房子相比,這里的人說為天神下凡也不為過。

鑲金樓道邊,他正與別人談笑風生。

一個女人邁進舞會大門,如同一塊磁鐵般,目光一瞬間都留在她身上。

第一印象竟然不約而同地只留下一個美字。

甚至讓人大腦一片空白,只是知道美這一個字了。

她的氣質很好,兩側的男女們情不自禁地為她退開一步,繞是從小收到良好的教育,也不由得在這種絕對的大家閨秀面前自慚形愧。

她步子似乎有些急,在端莊的隱忍中又帶著這種不言而喻的雀躍——像是遇見什么十分焦急的事,更像是少女即將面見心上人的歡喜。

他正搖著酒杯,頗有那種目空一切的傲慢,但卻不讓人厭惡。

大約他卻是那樣該倨傲的人。

她像是正行在高速上的車突然遇到事故一般猝然停住腳步。

一雙眼睛滿是難言的情緒,她自己尚且不知如何表達,連酒何時送到她手里都不為她知。

正與他攀談的人有些顧忌地提醒他。

他微微轉過頭,用眸子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

她似乎看見他皺了眉。更讓她害怕的卻是他不含感情的視線,如同一把尖刃不留情面地刺穿她的心。

倒也不必說她痛心或是絕望,她早就不再有這種感情了。若是用單一的詞匯形容,只是對她的心加以諷刺。

那不含感情的原因她大約猜到了,于是剛分開一點點的唇瓣又漠然合上,激烈的掙扎在一瞬間清晰分明,她故作輕松地笑著:“好久不見。”

他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別人都未曾捕捉到的不悅。她太了解他了,所以看的心涼。

“小姐,這似乎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她手里的玻璃杯砰然墜地,她驚醒在破舊的床上,淚水模糊了視線,卻又迷茫地張望著四周。

終于明白了身處何地,她支起身子,蜷著腿環抱住自己,黑夜中她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膝蓋上冰涼一片,和難以抑制的低聲抽噎成了夜的唯一證明。

當白晝的存在被人時刻惦念時,黑夜孤獨地用影子掩飾了默默的眼淚,全都掛在了天上。

她得是個同道中人才能遇見相似的東西。

……

陽光正好,透過落地窗灑得滿屋子如同渡了一層金箔,白色的雕像立在復式樓梯的扶手上,盤旋著向上直到臺子上。她正在桌子前敲打著鍵盤。手邊,下午茶和甜點已經所剩不多。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太陽落山。

她伸了個懶腰,側著頭看向遠山薄霧裊裊,曦色投過其中淡了不少。

她站起身來,輕輕踩了踩地板,真實的感覺和那些不斷傳遞在她神經中的數據正提醒著她羈鳥戀舊林的約定。

她已經站在山頂上了。

手機日程表被她快速地滑動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閃爍出眩暈的既視感,她卻習以為常地盯著屏幕,一絲不茍。

終于,她露出一絲笑容。

……

她下了私人飛機,在她的母國,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她已經坐擁無數資產了。

“我回來了。”她默念,一瞬間視線有些模糊。

……

她將黑色的信箋交給侍者,微笑著向對方點了點頭。

侍者誠惶誠恐地請她進去——這是能擁有黑色邀請函的人啊!

她掐著點走進大廳,正值舞曲結束,她的出現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除了美和氣質,更有好奇在其中。

這是一張從未見過的臉。

這種級別的舞會,必然不是普通的精英,而越是頂層的人,越不會無視彼此。

這張臉……太陌生了!

她的氣質很溫和,即使并不在笑也保持著讓人賞心悅目的優雅。

她無視了眾人,邁著步子向深處走去。

這樣一個典雅的人,步子是如此的干凈,雖然能稍稍看出她有些匆忙,然而依舊感覺她落步舒緩。

這應該是一個像水一樣溫柔的人。

眾人被她的舉止牽引著。

這種端莊的隱忍中又帶著不言而喻的雀躍——似乎遇見什么十分焦急的事,似乎像要找什么人……這樣一位尊貴的人,卻帶著一種即將面見心上人的少女的歡喜,總讓人在她光潔的臉頰上看出一點若隱若現的青澀的味道來。

他正搖著酒杯,與人談笑自若。

她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在不遠處愣愣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一雙眼睛滿是難言的情緒,她自己尚且不知如何表達,連酒何時送到她手里都不為她知。

正與他攀談的人有些顧忌地提醒他。

等他轉過頭時,這人又閃過一絲驚艷。

她的眸子溫柔地如同藏了一汪清泉,其中含有世間所有一往情深。少女的臉頰上露出極淡的紅暈,在她白皙的皮膚上變得略微清晰了些。

純白的莊重,是多么致命的吸引哦!

他微微轉過頭,透過玻璃杯看向她。

他抑制不住地皺了下眉,極為微不可查。他立刻反應過來,眼中神情變得更加不滿冷漠。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動搖。

在那種眼神面向她時,她就已經大腦一片空白了。

他看見她微微張了口,不知是不是人聲吵雜,他并沒有聽清她說什么。

似乎是他的名字。

她動搖的心讓她閉上嘴。

只是還有點妄想癥般的不甘催促著她再給自己最后一巴掌。

她有點看不懂他眼中的意思,不過一秒的睥睨,若是用單一的詞匯形容,只是對她的心加以諷刺。

她總覺得他有些不滿,卻是對一個陌生人的不滿,仿佛在喝令她退下一般。

正是這種喝令,她又覺得應當不是陌生人的身份。

或者,只不過是一個不能相提并論的透明生物罷了。大約不屑的。

終歸,她應該已經預測到接下來的對話了。

她故作輕松地笑著:“好久不見。”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的心還是劇烈地跳動,她突然明白了些。

疏離得彬彬有禮,內容卻讓她如墜冰窟:

“小姐,這似乎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她手里的玻璃杯砰然墜地,猩紅的酒液飛散四周,頂級設計師為她定制的白裙驟然染上了一片污漬。

如果她的心是一座高樓,那只用了一句話便轟然坍塌了。

她像是低賤到了泥土里,她一輩子的驕傲被他一句話定義為了一種火辣辣的卑微。

她死死地盯著他的臉。

酒杯如同銀河,她只能從扭曲的玻璃看向互相眼中扭曲的彼此。

只不過,她愛的默不作聲了點,能從中看清他的相貌,他卻一絲也窺探不出故人了。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

“小姐。”

她被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向侍者。

“小姐,需要我帶您換一身衣服嗎?”

她沉默了一下,又變成了那個溫柔而堅定的人。

她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接著又看向他,眼中只是淡漠的歉意:“您與故人很像,我為打擾你們的談話深表歉意,還請不要在意。”她又笑著點了下頭,并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我先行一步,失陪。”

她轉身,變得更加沉穩。

她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只帶走了一朵盛開在她裙角的鮮花。

他看見了她淡漠中的哀,卻抬不起沉重的手。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緊握的手……

“這邊的市場形式復雜,你才剛坐飛機回來,不如先休息休息吧。”

她將視線從文件上移開,看向駕駛位的男人。

“看我做什么,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吧。”

“值得嗎?”

男人微微一愣,又笑了笑:“若是不值得,你我都不會等這么久。”

她沉默良久:“還有多久?”

“大約十五分鐘。”

她合上眼睛,悶聲道:“我聽你的。”

她蓋住了那雙筋疲力盡的眸子。

男人透過后視鏡看見了她閉上眼睛,本保持溫和的上揚的嘴角變得苦澀而哀痛。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

她感覺身體忽然空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看你睡得那么沉,我沒忍心叫你。”

她立刻清醒過來,掙扎著從男人懷中下來。

“不用了,我還得看文件,十五分鐘已經夠了。”她回避著很多問題。

比如他,比如眼前這個人。

“行,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男人掩飾住眼底的落寞,依舊認真叮囑她。

她欲言又止:“你也一樣。”

……

“她就是那個一直住在你心里十年多的人?”

他甚至不給對方一個眼神。

“確實有意思。”

話音剛落,就見他冷冷地睨了自己一眼。

“三哥,你明明那么在乎她。”身邊的少年見對方又不說話,急得如同油鍋上的螞蟻,“為什么要把她推開!”

他無言以對,直到兩個人走到門口,他才看著駛離的車開口:“你已經……有三嫂了。”

少年愣住了,對啊,已經有一個聯姻的三嫂了……那豈不是……

“是我沒有遵守和她的約定,不該再自私地插足她的未來。”

……

“三哥,才五點你就把我拽起來,我還以為有什么事情!結果就是蹲在樹上偷窺人家跑步?”

他不說話。

她正穿著運動服圍著偌大的花園跑圈。

她還和從前一樣。

兩個人整整盯了對方十五分鐘,正當少年以為她要停下來時,卻見她又拿出兩袋沙袋綁在腿上,這才發現她還是負重跑步。

少年咽了咽口水:“三哥,這個女人是怪物嗎?”

不但負重,還跑的這么快?

她皺著眉,竟然無法停止腳步。

只是滿心痛苦,也并不是孤獨,大約是懺悔了,是步入單行道的巨力推著無力反抗的心。

似乎跑到天荒地老。

她想著,若是就這樣跑著,即使死去,也擁有死前的自由和恣意。

她轉過花園,忽然腿一軟,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她趴在地上,不僅沒有第一時間爬起來,甚至還把臉埋在了地上。

“三……三哥……”少年看著他緊握的拳,不知如何是好。

隨著她安靜下來,耳機里的小提琴變得清晰可辨。

小提琴的音階隔著大度爬升,旋律的階梯卻仿佛雙向延長的陌路,總之她和他背道而馳。

她甚至因著他那一眼不敢回首。

她伸出手去夠腿上的沙袋,卻夠不到。

她終于哭出聲來,眼淚如泉水一般涌出,起初還隱忍一些,最后索性放聲大哭。

可是便是哭出聲來,她的心緒也并未整理多少。

她眼里滿是淚水。她卻不甚清明心中五味雜陳。

她愧對于他。她受困于痛苦。她卻愛的誠懇。

“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啊……”

她哭著詰問,卻不知是在詰問何人。

今夕何夕……

君問歸期未有期……

便是一心愁緒無人可說,無人可怪罪,所以才格外壓抑。

他扭過頭閉上了眼睛,接著便跳下樹去。不發一言地一腳油門沖向他的琴室。

她走后,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小提琴。

而他也一頭扎進練習室,如同在風和漫天落花飛葉的高坡上,和他的小提琴一起旋轉在風中葉海。

他的琴弓拉伸的幅度很大很大,仿佛要把心弦拉斷。

才敢歇下,不去想如滔天巨浪一般瘋狂席卷而來的悲劇。

她雙目空洞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淚痕已經風干在她的臉上,腦袋上還有些土,簡直像一只噩夢娃娃。

這便是男人進來后看見的場景。

“起來!”這是男人第一次對她發火。

她笑了起來:“你來了。”

男人心疼不已,卻仍舊憤恨她的不爭氣:“起來,看看你現在是什么樣子!”

“他已經有妻子了……他沒有遵守約定……我也沒有遵守約定……”她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是她第一次當著別人面哭,“我滿心不適,但又發覺,沒有什么可以責怪的。離開是為了配上他,告別時也曾許下情深義重,然而我遲遲不歸,怎么能怪他不遵守一個不知真假的約定。”

“都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未曾放開握緊的手……會不會就不會如此了……”

“你是這樣想的?”男人明顯存著氣。

她側過眸子,無聲。

“你!”男人抬起手,沖著她砸下去——她并無反應,因為她知道,這一拳只會落在她身旁。

血肉和地板的相撞的聲音讓她回了神。

她撐起身子,連忙看向男人的手,已經血肉模糊。

“你這么說對你自己負責嗎……”那自然是她的氣話,可是……

她抓住他的手,剛要開口。

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

“對不起,是我耽誤你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蔓上心頭。

“或許,我應該消失在你們眼前。既然放手,就該徹底一些。”她故作輕松,“你看,我的資產足夠讓我的后半生飛揚在世界各地了。”

他眼中的光慢慢冰涼。

“你一切的努力,全是為了他……”

她對他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關照。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去意已決,抱歉。”

他最喜歡她的堅韌和別人沒有的決絕了。

現在卻最討厭這兩樣東西。

若非如此,她是絕不可能將承認孤獨,承受孤獨的。

他早就看穿她溫和下的冷情狠心,對別人一樣,對自己亦然。

她為他拉開車門,關上之前,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你的身份。”

他錯愕地看向她。

“我是個自私的人,還不能為了你聽他叫我一句大嫂。”

她平靜地與他對視。

然后她輕笑一聲:“來日方長,后會有期。”

車門被她笑著關上了。

她放開了緊握的手。

咫尺天涯不過一瞬間。

那棟房子并未被她處理,甚至她還新建了一個小信箱。

那天后,她的蹤跡被抹除的干干凈凈,好像除了他們兩人再也無人能夠記得這棟房子一般。

不知有意無意,她每到一個新的國家,就會送來兩張一樣的明信片,不過看不出她所處的地方,也并無規律。

只不過,明信片上總寫著相同的詩。

“我會做一顆蒲公英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在一陣颶風后變得一無所有的荒原上

飛揚我的所有的生命

漂泊無依,不知歸途

迅速了結生命

然而,與風同歸

哪怕風中冰凌未曾融化

哪怕風不知從何而來,亦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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