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沉默安靜很久。

季念默默起身，她捧著桌上的那些作業。本來剛才過來寫作業，也是因為季正楷希望她能夠和林路安處好關系。她不想自己成為阻礙季正楷追求幸福的那個人，所以她哪怕再不喜歡，也照做。

但季正楷沒有跟她說領證的事情。

這一點，真的很讓人傷心。

“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可以離開。”林路安笑笑，他黑眸噙著一絲促狹，卻絲毫沒有覺得愧疚。

季念說：“不用，你喜歡，你就待在這里。”

反正對她來說，也沒什么影響。

林路安低垂眼，沒說話。

他黑眸映著季念的動作，一動未動。

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窗外傳來了小區花園里孩子們吵鬧的尖叫和歡笑聲。

氣氛凝滯。

季念收拾好了自己的動作，穿著鞋直接推開門走了出去。拎著書包，她給許谷雪撥了電話過去。

門還沒關。季正楷就從房間里出來。見狀叫住季念：“念念，你干什么去？”

季念沒理他。

她現在這個階段，實在不想跟季正楷說話。

“念念！季念！”

門直接被關上。

季正楷一臉緊張地看著林路安：“你們說什么了？怎么念念她突然就走了？”

“恩，說了你和我媽結婚的事。”

“哎喲，你怎么能現在說？”季正楷雖然生氣，但林路安性格也并不是那么好相處的，他這一口氣悶在胸口，還一直下不去。

“怎么回事，老季？”林嬌娥出來。

季正楷嘆口氣：“念念知道我們結婚的事了。”

話剛說完，就被林路安打斷。

他起身，拿了東西：“你們慢聊，我回我奶奶家。”

季正楷一伸手：“你今天剛來。”

這么一小會就走了……

門再次被關上。

林嬌娥勸季正楷：“他走就走吧。”

“本來房間也給他安排好的。”季正楷說。

林嬌娥打斷他：“先不說這個事，你就說你前妻的遺產，到底什么時候能拿到啊？”

“這個……怎么也要等念念高中畢業啊。”季正楷說道，但他有些心虛，吞咽了口水。

“老季，當初相親的時候，可就是因為你提到了你前妻有巨額遺產，我才同意跟你在一起的。”林嬌娥說，“而且我也看了文件，沒什么問題，但為什么現在還是過得這么緊緊巴巴的？”

一頓，她說：“你該不會是不想給我花錢吧？”

季正楷說：“怎么會！這不是必須要念念本人去才能取出來，不然我一個人也沒辦法。”

前妻生前是偵探小說家，但因為長期的抑郁情緒導致了心理疾病，而這時候季正楷還因為公司長期出差照顧不到她，結果前妻產后抑郁，自殺了。

差點，還把季念也帶走。

前妻比較有錢。名下兩棟市中區的別墅，和出版小說的工作室，還有大大小小的保險，資產換算下來價值六個億。

但她還在自己思緒清楚的時候，就去了律師事務所安排了遺囑，她名下的資產都由季念繼承，在她滿十八歲之前都是封存狀態。

因為對前妻心存愧疚，所以季正楷主動放棄了婚后妻子所賺的夫妻共同財產。

這也是為什么取名季念，念念不忘的念。

但妻子已經去世十幾年了，季正楷一個人生活這么久，再加上回老家的時候被年邁的父母一勸，他就動了二婚的念頭。

林嬌娥是唯一他看到以后覺得會心動的女人。盡管她已經有了跟季念一樣大的孩子，甚至還有些虛榮，但季正楷總覺得他一定會感動她。

手段不光彩，他用前妻的那筆錢騙林嬌娥和他結了婚。但結婚不到一個月，林嬌娥就一直在提。

季正楷也覺得心煩，甚至還動了索要回自己夫妻共同財產的那一半的錢的念頭。

可他又沒跟季念說過這件事。

他怕提起來前妻的遺產，會讓季念知道前妻的死因，也會讓季念怨恨他。

“我要的也不多，就是想吃好穿好。”林嬌娥說。

季正楷摟著她的肩膀：“我明白。”一頓。他又說：“但是現在的日子不是過得也挺好的。而且我馬上也要升職了，會更好的。”

林嬌娥嘆息了一聲，倒也沒說別的。

但到底，這心里是不痛快。

#

季念在路邊等公交車。

剛才跟許谷雪通了電話，她什么都沒說，但許谷雪聽出來她心情不太好，于是主動邀請她過去。

站牌旁邊有個光禿禿的樹干。

被陽光暴曬，周圍也沒有個能遮陰的地方。

季念盯著在樹根下爬來爬去的螞蟻，她正看得認真，一道陰影突然遮擋過來。

抬眸一看，是林路安。

男生高高瘦瘦。比他坐起來的時候看著還要高挺，逆著光，他五官深邃，薄唇揚了揚。

怎么又是他。

季念自己在心里嘀咕了句。

“這么巧？”林路安說，“見到哥哥不打招呼？”

“你有事么？”季念故意不看他，冷淡。

“沒什么。”林路安說，“之前在全校升國旗的時候，那個跑出來替你辯解的賀斯遲，喜歡你對吧？”

“這好像跟你沒有關系。”

“確實沒關，但我要追你，就有關了。”

季念震驚：“你瘋了吧？”

先不說她自己都能感覺出來林路安根本不喜歡她，就從法律角度上來說，也不行啊。

林路安好看的眉眼微斂：“我對做第三者沒什么興趣，不過據我所知，你們還沒在一起。”

輕聲的笑笑。他嗓音好聽：“所以現在不算。”

“你到底在想什么？”季念不可思議。

林路安聳肩，笑了笑，不甚在意。

公交車開過來，路面飛揚起塵土灰屑。

季念沒看他一眼，飛快地上了公交車，剛才那幾句話真是把她徹底嚇到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林路安絕對有別的目的，但這個目的是好是壞，只有他自己清楚。

林路安目送著公交車離開。

懶散地勾了勾唇角，視線瞥向遠方。

一路上心緒未平，季念戴上耳機。

入耳的音樂聲隔絕了周圍的雜亂，她看著車窗外。也不知道賀斯遲現在怎么樣了，從剛才分開以后，他還一個微信都沒有給她發過。

要不，主動問問？

季念這么想著，就點開了賀斯遲的頭像。

指腹在對話框停頓了很久，突然一個急剎車。

她按住了一個貓咪賣萌的表情包發了過去。

頓時臉頰一熱，這樣的主動果然讓她羞赧。

不過賀斯遲沒回。

季念收了手機。

到了終點。

許谷雪在站牌旁邊等她。

這里靠近郊區，四周都是空曠的綠地，馬路也很寬，不遠處還有連綿起伏的山巒。

郁郁蔥蔥。倒是很漂亮。

“我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把你盼過來。”

季念被她逗笑：“為什么啊？”

“嗐，跟我爸媽吹噓了一下你，她們就一直想見見你來著。”許谷雪說，“跟我來。我爸特意開著車帶我媽去了趟市中心，買零食和水果招待你。”

一頓，許谷雪嘟囔：“我都沒這待遇。”

到了許谷雪家里，兩個人往臥室里一鉆。

中途許谷雪的媽媽送過來很多水果，之后也沒再來過。很體貼的不打擾兩個小姑娘聊天。

季念看了眼手機，賀斯遲還是沒回。

“所以，林路安成了你哥哥？”許谷雪驚得蝦條從嘴邊掉出來，“不會吧！這么巧！”

季念嘆息：“是啊，竟然就是這么巧。”

“那你爸沒跟你說過這件事嗎？”

“沒，我今天從林路安嘴里才知道的。”一頓，季念說，“估計是怕我反應太大吧。”

許谷雪嘆口氣，她伸出手捏了捏季念的肩膀：“突然心疼你是怎么回事，也太慘了吧。”

季念眼眸微垂。

“不過我最好奇的是，賀斯遲跟你說他要告白？”許谷雪津津有味地說道。

“還沒告白。”季念趴著，玩許谷雪的兔子玩偶。

“這也是快了吧，沒事，好事多磨。”

現在對許谷雪的態度，季念已經是完全把她當成好朋友了。什么心里話也都會跟她說。

但林路安要追她的那件事，她沒說。總覺得是一場鬧劇。

#

就這么開學過了一周，賀斯遲沒來學校上課。

之前季念給他發了消息，賀斯遲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他的爺爺去世了，這段時間在回老家守喪。

大約還要一周左右的時間才會回去。

季念安慰了他幾句。

賀斯遲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但仍然很耐心地跟她一直聊到了十二點。

又過幾天后。

阿慶給她打電話。

“念姐，你知道遲哥最近在忙什么嗎？”

“怎么了，你有事嗎？”

“沒，我就是很長時間沒看見他，有點想。”

季念抿了抿唇：“他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吧。”

應該……

好像這么久沒見，竟然比以前都要想念。

晚自習的時間。

季念把所有練習題都做完，又摸出來兩套模擬卷，她掐著時間做。想看看自己在做真正的試卷，需要多長時間，順便再提提速度。

“季念，你還不回家嗎？”最后的值日生看著班級里的季念，已經習以為常。

季念眼睛沒離開試卷：“恩，我做完就走。”

“那你記得鎖門關燈哦。”

夏日的夜里。

安靜的教室里只聽到她筆尖滑動的“沙沙沙”聲。

電話響起來的不合時宜。

季念瞥了眼，愣住。

是賀斯遲。

心里突然一動，又緊張又害怕。

比預想的還要坐立難安。

接通。

季念甕聲甕氣：“喂。”

“出來。”他只有懶散地兩個字。

季念一怔：“去哪？”

“你說呢。”賀斯遲輕笑，走廊和電話里同時響起來一陣清咳聲音，很淡卻很熟悉。

季念猛地回過頭。

賀斯遲就在走廊的窗口。

他頭發剪短了很多，看著干凈利落，人也瘦削。白色的短袖，黑色的籃球鞋，他倚靠在窗臺。

黑眸微抬。

和她對視。

他黑眸沉沉，噙著很淡的笑。

仿佛在說，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