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車流一陣一陣地過。

路燈亮著，將兩人的身影逐漸拉長。

從蔚藍海岸出來，賀琛倒是沒著急打車。

“季叔剛才的眼神，”賀琛手揣口袋里，聲音低低的。耳畔吹過夏夜的風，他笑，“像是記仇。”

季念很輕地“恩？”可一聲，見狀便說：“誰讓你一天沒個正經，在我爸面前也不收斂。”

“有么？”賀琛笑道，他自己倒不覺得。

擦身而過的路人說說笑笑，氣氛安靜了會。

只是剛才所談及喜不喜歡之類的話題沒再提。

“高三了啊。”賀琛下頜抬抬，說道。

“你真的打算去A大嗎？”

季念斜睨瞥了他一眼，視線觸及，又很快地收斂過來：“我去不去，對你來說，有影響嗎？”

“有啊。”賀琛大大方方地承認，“我不在，誰欺負你了怎么辦？”

季念愣了愣。

他看著她，笑得云淡風輕：“畢竟這么笨。”

手掌在她腦袋上揉揉，“再被別人欺負了去。”

切，什么叫再？

季念被他調侃的不滿意，抬起手揮了揮。

只是掌心碰到他手臂的瞬間，有酥酥的一瞬。

她立刻收回視線，別開眼。

“怎么？我碰你，不高興？”他低眼看過來。

眉梢一挑，嗓音輕慢：“恩？”

路燈微微閃爍了下，草叢里有蟲鳴。

季念看他看得認真。突然問道：“賀琛，你到大學會交女朋友么？”

賀琛笑起來：“為什么這么問？”

“就是好奇。”季念小聲胡扯道，“我看誰家的姑娘這么倒霉，碰上你。”

賀琛抬起手碰了碰鼻尖：“我高中就想談女朋友，可惜...”

衣襟隨著他的動作跟著晃了晃。

錯開路燈下，光線黯淡下去。

季念這才注意到，他的下頜很好看，與漂亮干凈的脖頸連成了流暢的弧度。

喉結微微上下動著，抬起的手臂勁瘦。

原來喜歡一個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好看。

跟著，那句話下意識就說出來：“可惜什么？”

“可惜沒人要唄。”賀琛漫不經心的。

黑眸籠著她的身影，眼底意味不明。

季念小聲嘀咕：“你還會沒人要？”

話音剛落，賀琛突然湊過來：“放心。我以后就是談了女朋友，也肯定要帶給你看看。”

“為什么？”季念眉頭微微蹙了蹙。

賀琛跟著不緊不慢地笑：“我們關系好啊。”

“誰跟你關系好。”季念軟聲反駁。

也不知是因為賀琛的話生氣，還是她氣自己口是心非的性格，季念猛地偏過臉。

這就是在明著拉開兩人的距離。

恰巧前面是拐角處，賀琛懶洋洋的腳步慢了幾秒，季念就走到了他前面。

兩人錯開，他視線籠著季念的背影。

這是不是...有點吃醋的意思？

賀琛瞇了瞇眼，眉眼淡淡的。

先前問的話，季念沒回答。

到底是，喜不喜歡呢？

賀琛斂了斂眼眸。

他只是在擔心，如果有一天季念后悔。

后悔當初高中時期跟他在一起，后悔沒有選擇未來更光明、學歷更好更體面的蔣溫彥。

他到時候該如何自處...

賀琛對自己的成績，心里還是有逼數的。

說到底，面對季念的時候，他也很糾結。

畢竟她成績那么好，總不能被他絆住腳步。

但一想到季念會選擇蔣溫彥，賀琛氣就不打一處來。真要有他們兩個結婚的一天，他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做出來搶婚這種事。

“聽說大學漂亮女生很多？”賀琛說。

季念：“哦...”

“要不三年帶倆？”

沉默。

季念心里的不舒服就跟翻江倒海了似得。

“行啊，爭取給我帶回來一個步兵排。”她微笑，轉過身，一字一頓地說。

然后，下一秒季念就攔了路邊的出租車。

打車、關門、開車，動作一氣呵成。

留給賀琛的，只有余下來的汽車尾氣。

#

回到家的季念氣還沒消。

過了大約十分鐘左右，賀琛打電話過來。

她看了眼，沒接。

正巧季正楷端著水果過來，見桌上手機震動，隨口問了句：“不接么？”

“恩...爸，你有事么？”季念說。

“沒什么，給你拿點水果。”

一頓，季正楷說：“吵架了？”

“沒有。”

“那你們路上都說什么了？”他坐下來。

季念下意識：“說賀琛要三年抱倆。”

“讓誰抱倆...”季正楷眼睛瞪圓，不可思議地看著季念。他才默許他們兩個回來路上說說話，就已經談到這個問題了？不行，得盡快遏制住啊。

這樣可怕的念頭。

季正楷心都跟著慌起來。

這么快就要做姥爺了？

季念說完才意識到季正楷誤會了，臉一熱。

“沒誰，我們開玩笑來著，爸你早點睡吧。”說著，就給季正楷推出了門外。

過了會兒，電話終于消停。

短信“叮”的一聲。

賀琛：[安全到家了沒？小沒良心]

季念說：“你才是小沒良心。”

手機往床上一扔，季念把自己埋進被褥里。

鼻息間有很好聞的味道，是洗衣液的香氣。

跟賀琛周身的清冽味道也有點相似。

用的是一個牌子的洗衣液么？

季念放空大腦在想。

從老家回來以后，季念的功課雖然也在做，但明顯不如之前用功和勤奮了。

她自己的自覺性還是比較高的，于是為了迎接高三做準備，接下來的一周都把自己悶在家里。

練習冊、考卷、往年高考真題。

其實有意無意的，季念也冷著賀琛。

只是因為前段時間她的心思太活泛，所以季念覺得該收收心來學習。

A大，也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季正楷在家里待了沒兩天，又出差。

對此類事情，季念已經習慣。

這天早上八點鐘。

陽光格外明媚，透過窗戶照在試卷上。

有很淡的墨水味道，雖然不太好聞。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季念以為自己在幻聽。

手里的筆停頓了一會兒，確定是有人敲門。

“賀叔叔，你怎么這個時間過來了？”

打開門一看，賀崢站在門口。

視線向后面瞥了瞥，賀琛身影懶散。

“早啊。”他打了個招呼，睡眼惺忪。

地面上有斑駁的光影，明明暗暗。

頭發沒打理，幾根呆毛還翹著。

“念念，這么一大早來打擾你。”賀崢搓搓手，很是溫和地說道，“本來想給你打個電話，又總覺得這事在電話里說不明白，所以當面說。”

季念認真：“賀叔叔，你說。”

“你阿姨前兩天去參加了個聚會，”賀崢說，“后來碰見了以前的同學，知道同學家的孩子考上國內頂尖大學，給你阿姨羨賀的。”

季念瞥了眼賀琛。

恩...

“所以這不就是，也想讓我這個逆子，啊不是，我這個兒子補補課。”賀崢說道。

季念一怔：“是要請家教嗎？”

“不是，賀琛他根本不聽家教的。”賀崢說著，還意味深長地看了賀琛一眼，“這不，你阿姨就想到念念你學習好，讓你也帶帶賀琛。”

“補課嗎？”季念說，“我...沒什么問題。”

從小到大多年，賀叔叔和馮阿姨對她都是百般照顧，而且季正楷不在家的時候，她基本都是去賀叔叔家里吃飯。

難得見賀叔叔這樣溫柔耐心地求她辦事。

季念怎么可能拒絕，況且...

她也希望賀琛的成績好。

“念念你這是答應了嗎？”賀崢眼睛一亮。

他其實也拉不下來臉去求個小姑娘辦事，但礙于高三將至，賀琛這個成績又慘不忍睹。

“恩。”季念剛應聲。

賀崢伸手一把撈住賀琛，往前一推：“行了，你們兩個好好學習吧。”

“有什么困難就跟我說，缺錢也跟我說。”

被這么一推，賀琛差點撞在季念身上。

一頓。賀琛眼眸一抬：“爸，我缺錢。”

“沒跟你說。”賀崢臉一沉，視線看向季念又立刻擺出來笑臉，如春風明媚，“跟念念說呢。”

“行了。我走了，你們好好學。”

沉默了半晌。

“不進去么？”賀琛聲音沙沙的。

剛起床，他嗓音還有些暗啞。

季念沉默，一秒后。

她默默地讓開了位置。

這好像是上次分開以后，她們第一次見面。

就...很尷尬。

從門口進去，賀琛換了拖鞋。

接著，他熟門熟路地走進了季念房間。

然后，“咚——”

季念進去的時候，就看見賀琛埋在自己的被子上，他腿長胳膊長，將整張床都快占滿。

床單是淡粉色印草莓圖案的。

這會兒，跟賀琛還真是不太搭。

“起來。”季念拉著他。

“到我這里來不是睡覺的，快起來學習。”

“恩...”悶悶的一聲敷衍的應答。

季念伸出手去拽他的胳膊。

使出了渾身的力氣，賀琛也就稍微抬起來一下而已。

“賀！琛！”季念喊他。

賀琛從被子里抬起來：“干嘛？”

手撐著下巴，另一只胳膊被她拽著。

竟有種說不出來的親昵感。

季念的動作一頓。

眼睛眨巴眨巴地和他對視。

想要說的話，就這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