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金箍碎

正向孫悟空和碧瑤走來的那人，身軀魁梧卻衣衫簍縷鞠僂蒼老，他一頭夾雜著野草的凌亂長發垂拖在地上，亂發間生有兩參差不齊的斷角，眉毛幾乎遮蔽了皺紋如溝壑的面龐，他搖搖曳曳邁步緩慢，好像隨時都要栽倒一樣，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散發著滔天妖氣。

看到來人，碧瑤迎了上去，她攙扶起落魄老人問到：“蛟老，你知道怎么離開這里嗎？”

聽到碧瑤的聲音，落魄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如爺爺對孫女一般的和藹道：“小瑤??！你要離開這里了嗎？”

“不是的，是我的朋友要離開這里。”碧瑤說著一指不遠的孫悟空。

“哦？你朋友？”老人問到，心里卻疑問不解，先前他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像極了曾經他大哥牛魔王的氣息，所以從打坐中醒過來出洞看看。

順著碧瑤手指老人緩緩抬頭望去，當他看見孫悟空的那一剎那以為自己老花了眼，再次定睛一看之時，他的雙眼自己淚眼朦朧，快步向孫悟空而去。

“大王，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老人來到孫悟空面前搓著手，他很激動，好似他并非一個老人，更像一個小孩子。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孫悟空不知所錯，他對此人感受到了熟悉，卻全不所識，他再次痛恨自己為何對那么多人感到熟悉卻什么也不敢回憶，他無動于衷到：“我不是你大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孫悟空的話令老人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說到：“大王不可能忘了我吧？我是覆海大圣蛟魔王啊，你的結拜兄弟。”

“我不認識什么覆海大圣，我只想離開這里?！睂O悟空道。

“大王你別嚇我了，肯定是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再帶我們再戰天庭，雖然我老了，但我還能戰?！彬阅跷兆O悟空的手，他說著直直地凝望著孫悟空，眼神中是渴望，是祈求，祈求孫悟空能說“是我，我回來了。”

孫悟空不耐煩，為什么自己總遇到這么多奇怪的人，他一甩手擺脫蛟魔王握著自己的手叫到：“滾啊，我不認識你。”

看到孫悟空的舉動碧瑤伸出手想要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五百年了，我在此等待了五百年，卻等來這么一個結果，為什么？這一切是為什么？”蛟魔王喃喃自語，不由往后退，突然，他的眼神中兇光乍起，他不甘地咆哮：“你不配踏足這個地方?！?

蛟魔王氣質驟變，他的身體在膨脹，不時，已變身為一條巨大的瘦弱蛟龍，蛟魔王巨大的頭顱杵抵孫悟空面容前道：“是什么讓你放棄了妖族？”

蛟魔王的說話掀起的波動令孫悟空險些站不穩，他沒有回答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出手吧。”蛟龍道。

“不要啊，他只是失去了記憶?！北态幗械剑幌朐浀男值軆扇松老鄬Α?

“那不是借口，”蛟魔王說完，舉起瘦如枯枝鱗片幾乎脫落殆盡的爪子直指孫悟空而去，見孫悟空并無所回應，略有遲疑卻并未收手。

“不要！”碧瑤叫到。

孫悟空閉上眼睛，等待自己的終結，他深知自己沒有能力躲過這一擊，然而，過了許久也沒有發生該發生的。

“小瑤，你怎么這么傻？他憑什么讓你這么為他付出？”蛟魔王變回人形將碧瑤抱在懷中，眼淚一滴滴滑落，與碧瑤胸口奔涌的鮮血混為一體。

原來，在那一瞬間，碧瑤飛身擋在了孫悟空面前，替孫悟空承受了蛟魔王的一擊。

“怎么會這樣？”

孫悟空神情呆滯地朝碧瑤一步步走過去，洞穿碧瑤胸口如同在他身上一樣，血漫蒼天，痛沉幽冥。孫悟空每走一步都伴隨著無盡的回憶涌上心頭，他不再克制，不再回避。

他頭上的金箍散發著光芒，他的頭疼得就要裂開，他雙手敲打自己的頭顱，面龐已經痙攣，每一寸血液都像是在被一遍一遍地撕裂，沒有人可以想象這是一種怎樣的痛，就算如此，他的腳步依舊一步一步邁向碧瑤。

“孫悟空，你在這里沒有朋友，我們做朋友吧！”

“沒興趣，我也不需要朋友。”

“小白你來看??！”

“什么？”

“這匹天馬居然沒門牙。”

“小白，你來看這顆蟠桃，好像你的臉啊?！?

“才不像呢?！?

“孫悟空，你看這是什么？你的盔甲，和你曾經穿那身一模一樣，我花了好幾天織的呢！”

“拿走，我再也不需要它們了，你也別來找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很煩？”

“小白，你在這等我，我去會會那如來就回來，別走遠了啊……”

有時候最殘忍并不是刺進胸口的刀子，而是記憶的無情，那種美好卻觸不可及的感覺讓你懷疑這一切是否真實出現過，越美好失去的痛苦就越刻骨銘心。

孫悟空倒在地上，這一次他沒有再暈過去，他朝碧瑤一步一步爬去，他要在自己痛死之前爬過去，他的口中艱難細語：“我記起來了，小白，我記起來了……”

奄奄一息的碧瑤朝孫悟空伸出的手還是垂下，終于還是閉上了眼睛，她的眼角一顆淚滴滑過，落在地上開出一朵美麗的蒲公英，如同很多很多年前，那朵盛開在女媧補天留下的石頭旁的蒲公英一樣。

“啊…………”

孫悟空一把從蛟魔王懷中抱過碧瑤，跪在地上仰天長嘯，震栗蒼穹，悲訴千古。

“嘭！”

伴隨著那一聲長嘯，孫悟空頭上的金箍崩碎，化為湮粉，隨風而去。所有的枷鎖已經不再，那個孫悟空終究回來了，然而，正如他們所說，禁錮他的并不是金箍，而是他自己，那一顆渴望忘記所有的心，如來成全了他，然而逃避并沒有讓他更快樂。

孫悟空抱著碧瑤一躍而起，來到那片碧瑤親手種下蒲公英，他抱著她在那里坐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很多年來沒有升起過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他將她埋在了哪里，親手為她刻下墓碑上的字。

陽光照耀這那片蒲公英，以及孫悟空的身影，他輕聲到：“再見了，小白?！?

愿所有美麗的花綻放

愿所有的星河都璀璨

愿所有的時光都珍貴

如同你眼中的光芒

照耀我心中的黑暗

腳下的千山萬水

迎面的風雪泥濘

破不滅

你夜夜出現在我夢里的面龐

伴隨著

所有綻放的花

璀璨的星河與時光

就這樣

隨你在美麗的夢里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