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老大訝異地回頭，卻見龍三已經揮著大刀飛身落地，堪堪與他并肩而立。他面色有些動容，只是這個老實的漢子此前已經遭遇了不少磨難，滿是疲憊的臉上也只能擠出一絲極其勉強的笑容，沖龍三低聲說了句感謝。

龍三凝視著他，眼里劃過一絲不忍。他忽然想起，以前這個老大哥不管遇到了多少磨難，都不曾有過如此頹敗的神情，恐怕此次的事情當真是令其身心俱疲了。

這兩年來，他一直都在西北慕容恩的手下做事兒。當年的事兒，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幾乎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才能從中走出來。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昔日的兄弟，只是當年他罪大惡極做了那等豬狗不如的事情，他自己都沒有臉面出現在這些舊日兄弟面前。

半年前，他才興起了查探邊關諸人的念頭，只是派出不少自己的手下，得出的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他掛念的兄弟，居然跟葉勛瀾還保持著極佳的關系，甚至有不少人已經忘記了曾經的定國將軍，只惟葉勛瀾馬首是瞻。

他跟葉勛瀾之間有著不可調解的恩怨，既然那些兄弟已經跟葉勛瀾打成一片，他自然沒有必要再去聯系，只專心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等待他想要的時機。

可誰又能想到，此次南下，居然還發現了葉勛瀾和這些“兄弟”之間的矛盾！他不怕寒老大和葉勛瀾有矛盾，但凡是站在葉勛瀾對立面的，都是他想要拉攏親近的人，是以，寒老大也是非救不可的。

當然，這其中涉及到沐書夜的問題，他也不急著去找葉勛瀾尋求答案了。橫豎他已經起了疑心，循著這個“驚天大發現”查下去，總會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厲染有些摸不清龍三的意思，恰好葉勛瀾也追了出來，站到了他的身旁，用眼神示意了下，意思是龍三可能會比較棘手。

事實上，龍三不是比較棘手，而是非常棘手。剛才他跟龍三在營帳里打斗，好幾次差點命喪他手，若非他躲得及時，

“那你想怎么做？”厲染自然不會以為，這事兒就這么算了。該來的人還沒見到影子，不該來的人卻將此處攪得天翻地覆，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葉勛瀾自然也咽不下這口氣，可左右權衡后，還是覺得沒必要再按照原計劃進行下去了。

今晚的計劃肯定是失敗了的。畢竟，事情已經鬧得這么大，沐書夜卻連個人影都沒有出現，不是真的不將寒老大等人的生死放在心上，那么就是已經得到了消息，不會鉆入他的圈套里。

可他不在乎沐書夜來不來，只在乎沐書夜是不是他要確認的那個人。如果真的是葉輕塵，那么就算今夜她不出現，來日方長里定也會有機會讓她露出原形。

他微微仰起頭，環顧了下四周黑漆漆的景色，或許沐書夜正站在這些黑暗的背后默默窺視著這一切，他看不到她，可至少還有機會讓她來觀察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吧？

思及此，他看向厲染，面無表情道：“現如今都鬧到如此境地了，自然是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了。他們不是想要離開這里么？那就看看，到底能不能離開！”

說到最后，葉勛瀾話里還帶了幾分狠意。

厲染不禁搖頭，為寒星等人暗自默哀了一把。這世上就有這么一種人，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已然動怒恨入骨髓。跟葉勛瀾共事多年，他也基本了解了對方的性子和處事手段，一般情況下也不敢輕易去觸犯眼前這個人的底線。

此次，葉勛瀾拜托他從旁相助，他雖不愿意惹上一身腥，可到底還是顧念著這么多年的情分，將該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只是沒想到，事情并不朝著想象中的方面發展。他不禁有些頭疼，看了看來勢洶洶的龍三，居然覺得今夜這事兒估計不能善了。

只希望，事情不要太離譜。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厲染不經意間回眸，察覺到葉勛瀾眉宇間的戾氣，不由得開口問他。

誰想，葉勛瀾搖了搖頭，微微側著臉，用眼角瞥了下一臉無畏的龍三，忽而陰惻惻道：“有龍三這個人在，想要做點什么，并不容易。兩年前，我尚且不敢小看這個人，如今過了兩年，越發覺得這個人搗亂的本事爐火純青了。”

如果不是龍三先拉住他扯東扯西，讓他誤以為事情可以和平解決，或許他早就采取下一步措施了。直到現在，他不僅暴露了自己，再不能輕易抽身而退，反而還跟龍三打了一架，傷了元氣不說，甚至還錯失了及時做出反應的最佳時機。

簡直是可惡！

似乎是怕厲染沒有明白他的意思，葉勛瀾又特意強調了一遍，“現在先把寒星留下來，其他的再說。有龍三在，肯定是不能按照原計劃進行了。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理好這個爛攤子，否則……”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反倒是厲染不解追問，“否則什么？”

葉勛瀾涼涼地瞥了他一眼，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望向前方黑暗的天幕，星星點點的光亮已經不見，入目之處皆是黑得低沉壓抑的顏色，仿佛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他心里翻騰起伏，出口的聲音有些飄忽，好像是從天邊飄過來的一樣，“你別忘記了，瀘州城里可還有個大人物。如果誰走漏了半點風聲，而且那個人也愿意插手此事，到時可就沒有你我什么事兒了。”

厲染大驚，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猛然想起，瀘州城內還有個教人無比頭疼的存在，下意識就頭皮發麻，“你不說，我還真是把這個人給忘記了。如今要怎么辦？以那個人的心思手段，只怕今夜的事兒瞞不過多久。”

葉勛瀾面沉如水，在周圍火把的映襯下，那張臉越發顯得陰沉起來。厲染還是后知后覺的，他現在是越來越覺得，齊凌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估計此刻已經在趕來此處的路上了。只是，他也不會就這么束手待斃。

他思忖了一會兒，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伸手招來身邊的屬下，附耳低語了幾句什么，待那屬下退下后，他才重新看向厲染，嘴角輕揚道：“你也不用慌！就算五皇子來了，咱們也不是沒有說辭！只是，這其中還需要你的配合！”

這么說著，他就湊到厲染身邊，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商量著什么。隨后便見厲染訝異地抬頭，眸光里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好半晌才消化掉他聽到的消息，“你可真是膽大包天！這么做，就不怕計劃泄漏，惹來殺身之禍么？”

葉勛瀾不禁挑眉，厲染的膽子何時變得這么小了？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會被泄漏？厲染，你該不會想要拆我的臺吧？”

厲染眸光微閃，像是要表明什么決心般，極其鄭重而緩慢地搖了搖頭，“你我本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若是泄漏什么，豈不是自掘墳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為何敢下如此重的狠手。要知道，五皇子本就不是普通人，豈會那么輕易就上當的？你是不是太小看他了，萬一被他識破了，那豈不是……”

“他怎么會識破？”葉勛瀾笑了，“自始至終，你我都不參與，他也抓不到咱們的把柄。現在我就要你一句話，到底是做還是不做吧？”

他倆在人群外圍里商討著大計，將龍三等人困在人群中已有好一段時間，此刻那幾個人已經不耐煩了。厲染瞥了眼目前的情況，腦子里快速旋轉著此事的利弊關系。

就目前的處境來看，哪怕齊凌來了這里，他也不會受到太大的牽連，撐死也就會問他一句怎么了。他只需要擺出原先準備的證據，想要不引起齊凌的注意，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可若是接受了葉勛瀾的建議，同對方做起了那種不仁不義之事，不被發現了還好，一旦被發現，那可就是惹禍上身了。

他不傻，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所謂的“兄弟情意”并不能取代“明哲保身”在他心中的地位。左右權衡之下，厲染還是好奇問向葉勛瀾，“勛瀾，你是跟五皇子有什么過節么？”

“有，也沒有。”其實，這兩年多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招惹上齊凌的，但凡是與這個人牽涉相關的事情，他沒有一件是做得漂亮完美的。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這其中肯定有齊凌的手筆，只是他身為臣子，又沒有確鑿的證據，這些年也慢慢忍受下來了。

如今，論起“過節”二字，豈不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