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這么叫，我絕對要你好看！”

沐書夜忍俊不禁，想起那些年里開起的玩笑，不由得心情愉悅，再面對著龍三時，語氣也少了幾分最開始的客套，“我是不可能叫你哥的。當然，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龍三。”

聽她這么說，龍三忽覺自己有些幼稚，連忙別開臉，遮掩住此刻的尷尬和別扭，“隨你怎么稱呼。不過是個名字而已。”

嘴上雖這么說，可在聽到那句“龍三”時，心中的滋味多少都有些復雜。

說起來，這應該是第二個能夠如此自然地喚他名字的女人了。第一個，在兩年前已經香消玉殞；第二個，就是眼前的沐書夜。他也說不清，為何自己就這么接受了這樣的稱呼，哪怕熟稔如慕容英，也不能讓他有半點退讓。

可是，原因呢？

龍三有些茫然，也有些驚慌，這種莫名滋生的情緒太過陌生，也太過奇妙，以至于它突襲而至時，他應付得手忙腳亂。為了遮掩此刻的尷尬，他不得不轉過身，將整張臉都藏于陰暗中，兀自平復著此刻的心情起伏。

不想，這一扭頭，卻看到前方的山道上涌上來一大批人，為首是個中年男子，穿著衙門捕快的衣服，腰間佩著刀，身后還跟著十幾個同樣服飾的衙役，一行人如蛇般快速地穿梭在險峻而狹窄的山道上，速度較之尋常所見的快了不止一倍。

龍三收起了方才的放松和自然，氣質冷峻如霜，動作敏捷地調整好最佳姿勢，不停觀察著那一行人的動向。就在這一瞬間，他腦中倏地閃過一道白光，隨之回頭問向沐書夜和鳳二，“山上到底有什么？”

兩個人皆是聰明人，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用意。卻見鳳二邊湊到他身邊來，邊疑惑道：“其實也沒什么啊！就是幾個死人而已！喲，居然來了這么多人，用得著這么興師動眾嗎？”

沐書夜負手站在他二人身后，隔著層疊交錯的樹葉枝干，將那群快速移動的人遠遠掃視了一下，不禁嗤笑，“之所以這么興師動眾，恐怕還是忌憚于龍三的威勢吧！如果山上那些人的死全推到龍三的身上，那么得利最大的人會是誰呢？”

“大……大概是……是誰？”鳳二下意識就想叫“大小姐”，不出所料接到了沐書夜的無聲警告，連忙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可惜他這個結結巴巴的語氣，還是透露了太多可疑之處。

龍三不耐煩地叱道：“你結巴什么？有什么話，痛痛快快說出來。”

鳳二聞言，反而不吭聲了，只是偷偷瞥著沐書夜，期望她能替自己圓了剛才的結巴謊。

沐書夜只是笑而不語，直到龍三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好幾圈，才雙手抵在唇邊，象征性地咳嗽了下，不痛不癢道：“管他是誰，橫豎也不會是咱們。不過，若不是我誠意邀請到此處來，說不定你將會成為被算計的那一個，招惹來的麻煩肯定也不少。你說，你要如何謝我？”

見她如此笑意盈盈，龍三似乎也受了感染，一時玩心大起，想也不想就道：“謝你啊！可以啊！以身相許要不要？”

沐書夜笑得越發燦爛，“以身相許就不用了，把你的命給我就行！”

龍三本來還是玩笑的心思，此刻聽她以如此清淡的語氣道來，心下一凜，雙眼微瞇，半玩笑半認真道：“沐四小姐，你的胃口著實夠大！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說要我命的人，你還是頭一個！”

“是么？那我應該感到很榮幸？”

龍三笑意漸冷，恍若化作道道刀鋒，嗖一聲就割掉一層肌膚，疼得人齜牙咧嘴頭暈目眩。他對這個沐書夜慢慢有了興趣，防備也漸增，諷刺起來毫不留情，“的確，你應該感到很榮幸。只不過，沐四小姐，你似乎忘記了你的身份。一個左都督府的庶女，居然也敢如此不將人命放入眼中，也不知道左都督是如何訓導你的！”

沐書夜啞然失笑。這個龍三，雖然改變了不少，可骨子里的那股狡猾勁兒，倒是還跟以往一樣。此次，不僅避重就輕繞開令他被動的地方，還攻擊她的身份，借機扳回一局。她也聽鳳二說了，這兩年來，龍三一直都在西北慕容恩的軍中歷練，不少呈上朝廷的戰報中都有他的名字。可是，他又似乎變了個人似的，從不奢求什么封賞，哪怕慕容恩幾次為他上折子請封，被他知道后也都婉言相拒了。

他的作風，似乎與兩年前的迥然不同。如果說，兩年前的他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舉一動皆能帶給人無窮的感染力，那么今日的他已經將那份燃燒的激、情漸漸掩埋起來，其上覆上灰黑的泥土和枯木，看似沉著踏實，可一旦重新點燃起那股熱情，其上覆蓋著的枯枝敗葉和灰黑泥土只會成為這股激、情的助燃力。

她忽然很期待這一日的到來。

龍三見她兀自盯著自己沉默不語，以為自己終于扳回一局，心中小小地驕傲了一番，后又覺得此種行徑太過幼稚，連忙搖搖頭拋卻此種想法，從樹上跳下來，衣裳如火艷烈翩躚，點亮這一個角落里的無上色彩。

“我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將我叫下山躲過一劫，我會記在心里的。只不過，想要我的命，你還嫩了點兒，我可不會輕易給你的。將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我愿意去做，肯定會不遺余力地幫你！如此誠意，也算是足夠了吧？”

鳳二在旁邊都看不下去了，“我呸！虧你還說自己是男子漢呢！不就是答應個條件而已嗎？這么討價還價，整個就是一娘們，不覺得丟人么？”

“喂！你說誰像個娘們？”龍三不干了，擼起袖子就沖了上去，鳳二哪里甘心被他脅迫，短暫的無措后，連忙施展出招式來應付，“說的就是你！騷小子！”

“你說誰騷呢？說誰呢？”

“除了你還有誰？明明就是個爺們，居然還整日穿紅戴綠的，你丟不丟人？你不丟人，我都替你覺得丟人。”

“你給老子滾！”

一時間，這個小小的角落里綠葉紛飛，劍光冷冽如霜。

沐書夜避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看一眼路面，又看兩眼纏斗的兩人，一來一去間快速轉換，倒也頗為有趣。

不多時，那群上山的衙役們終于又下山了。只是與起初極為迅速的速度相比，此刻的步伐就顯得沉重了許多，尤其是為首那頭兒滿臉鐵青滿身晦氣，像是成了什么難以下咽的東西一樣。

“都給我停下！”沐書夜瞥了眼沒完沒了的兩人，厲聲呵斥道，“鬧也鬧得差不多了，趕緊做正事了。”

鳳二本就對沐書夜言聽計從，她一喊停，刺出去的利刃也趕緊收回來，龍三見狀，暗自咒罵了一句什么，也緊接其后將真氣收回來，甚至還惡狠狠地瞪了瞪沐書夜，似乎在責怪她壞了他的興致。

沐書夜可不管什么興致不興致，哪怕他倆正打得難舍難分，在遇到正事時，也要給她停下來。她招了招手，鳳二連忙湊上去，一副聽君吩咐的恭敬模樣。

龍三不屑地“切”了一聲，暗地里卻忍不住偷偷審視起沐書夜，想要找出她能令鳳二如此聽從的原因。可惜，他看來看去，到底還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眼見沐書夜也向他招手，踟躇了會兒，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無比別扭道：“老子可不是鳳二這頭熊，不會隨隨便便就聽你的話的！”

“你聽不聽，沒有關系。當然，我也不指望你能聽。”沐書夜笑意狡黠，像是在拿糖引誘一個貪吃的小孩子，“不過，你確定你不考慮下跟我合作？你要知道，有我這個尷尬而特殊的身份在，熱鬧是隨時都可能發生的。你在西北大軍中待了足足兩年，想必對京城的些許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如果我向你保證，你跟我合作，不僅有熱鬧可看，還時不時能獲取些額外的信息，你難道就不動心？”

有熱鬧，誰不愿意？既有熱鬧，又能有額外信息的好事兒，誰又不樂意？

龍三卻滿臉遲疑，盡管他自認為已經將“戒備”兩個字隱藏住了，可還是被熟知他秉性的沐書夜看了出來，進一步引誘道：“當初，我讓慕容小姐帶話時，想必你也去了解過我的身份。庶女之身，卻享有同等嫡女的待遇，你就不好奇其中的原因么？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京城里被稱為傳奇母女的我和佘姨娘，身上到底會隱藏著什么秘密么？”

“你會告訴我？”龍三明顯不信。

沐書夜卻難得的一本正經，“我會。前提是，你確定要跟我合作。我只對我的盟友共享各類信息，包括靖遠侯的，也包括左都督府的！”

“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本就是左都督府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會……”

“左都督沐擎天曾經在兩年前定國將軍的命案中橫插了一手！我可以告訴你這些，你覺得我還有什么不可以告訴你的？”

龍三滿臉震驚，指了她半晌，最終忿忿轉頭，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