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書夜等人被關在了天牢里，只是為了與那些宮女隔開，她和慕容英的牢房挨得極近，整體來說還算比較安靜。

而自從進入這個地方后，慕容英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徑自靠在墻壁上，閉目養神。

沐書夜從未進過天牢，雖對齊孝帝的行為有些不齒，并覺得他在小題大做，可來都來了，除了認命，似乎也想不到其他的想法。她站起身，緩緩審視著這傳說中最冷酷的牢房，不由得感慨萬千，隨之嘆了一口氣。

不想，慕容英卻突然問道：“你為何嘆氣？”

為何嘆氣？

沐書夜怔了怔，隨之苦笑，“慕容小姐，你我都已經是這種處境了，難道還不該嘆氣嗎？”

“不該。”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是與慕容英那副冷硬的性子極為搭配。

沐書夜似乎問上癮了，走到離她最近的地方，好奇道：“為何不該？”

“還沒上斷頭臺，就還不算太壞，也沒有必要去嘆氣。”

“那么，在你看來，只要留著一條命，不管中間遭受了怎樣的非人折磨，也是無所謂不該嘆氣的了？”

“對！”慕容英倏地睜開眼睛，眸光里似有冰封之雪逐漸融化，水汽氤氳，遮住了她眸底的情緒，可沐書夜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一刻的復雜，“只要留著一條命，想要翻盤還不是早晚的事兒？與長久的打算比起來，一時的落魄與得失又算什么？”

沐書夜總覺得她意有所指，可此刻畢竟不是“葉輕塵”的身份了，心中存在了太多的疑問，也無法得到解答。眼看她又要閉目養神，沐書夜眼珠子一轉，刻意吸引起她的注意力，“慕容小姐，你似乎知道此事的根源？”

“不知道。”

沐書夜又問：“那你為何不著急，在皇上面前也不為自己辯解一句？”

“沒用。”

“那你要如何走出這里？”

“等。”

沐書夜恨得咬牙，上輩子都沒發現這個女人這么惜字如金過。多說幾句又不會怎樣？

暫時放棄了旁敲側擊的想法，沐書夜懶懶靠在墻壁上，許是常年不見天日的緣故，墻壁上像是覆住了一層冰，靠上去涼意直入骨髓，驚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其實你也不用擔心。皇上不會關你我多久的。畢竟壽辰在即，且不說是否這么做是否吉利，便是我爹和左都督府那里，也不好交代。”

經她這么一提醒，沐書夜浮躁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她猛地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整個人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沉靜自若。剛才她是太過浮躁，一時失去了分寸。此刻平靜下來，再想起此事的來龍去脈，果真如慕容英所講的那般，她二人不會待太久，自有其他人會將她們救出去。

是以，她也安然靜坐，忽然轉移話題，又問道：“慕容小姐是幾時進京的？”

慕容英有些納悶，這個女人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說她狡猾，可不知為何在面對自己時看不出任何的裝飾痕跡；說她性子太急躁，可又能迅速分清形勢不做無用功。她宜動宜靜，教人捉摸不透，哪怕是在問起她何時進京的問題時，她也不敢輕易掉以輕心。

許是察覺到她的猶豫，沐書夜聳聳肩，頗為無所謂，“你不必擺出這么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我這么問，并沒有其他的意思。當然，如果你覺得我別有企圖，也可以直接無視我！”

慕容英本就不欲理會，可她這么一說，倒顯得自己有多心胸狹隘那般，思考了下她會這么問的可能，終于還是緩緩道：“我是七月二十進京的。”

沐書夜眸光微閃，七月二十，那就是在三皇子大婚之后了？

那么，當日挾持了她的蒙面男子，到底是不是龍三？他會不會提前進京了？

“慕容小姐，有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我很久，不知道您能否給我解答？”

慕容英挑挑眉，不肯定也不拒絕。其實讓她好奇的是沐書夜的態度，見過這個女人太多狡猾的一面，鮮少有這么誠懇的，哪怕她知道這也可能是裝出來的。

沐書夜知道她的顧慮，但是此刻她管不了那么多，心中關于龍三的疑問亟待解決，不然她總是不安心。

“慕容小姐，我聽說，西北軍中，你爹面前，有一個叫做龍三的男子，喜著紅衣，武功不凡，不知道是真是假？”

慕容英聞言，倏地坐直了身子，雙眸像是蘊藏著無數利劍，朝著沐書夜就唰唰射過去，一瞬間，聲音冷得能凍死人，“沐四小姐，你這是什么意思？誰讓你調查我西北軍中的將領信息的？”

幾乎是話音剛落，她已經快速地移動位置，手探過鐵柵欄掐上沐書夜纖細的脖頸，滿身的騰騰殺氣外散出來，看著她像看個死人那般。

沐書夜雙手緊緊握住慕容英的手，那種熟悉的窒息感又浮了上來，她也下了狠心，硬是將慕容英的手扯離了脖子，無比艱難道：“你覺得誰會讓我這么一個沒有本事的人去調查這些東西？之所以會問起龍三，只不過是與他有著多年的私人恩怨，想要找機會了結罷了。你不知道，我找他找了多久……”

慕容英將信將疑，可見她臉色已經漲得通紅通紅的，倒也識趣地將手移開，冷眼看著她大口大口地咳嗽喘粗氣。

沐書夜這才不得不承認，兩年的時間足可以改變一個人。

兩年前，慕容英雖然也冷酷難以接近，可至少不會動不動就對一個可能懷有不良目的的人掐脖子奪人命！看她那手勢，利落而不遲疑，想必不是第一次這么做過了。

待緩過氣來，沐書夜才清了清嗓子，滿臉誠懇，“慕容小姐，你我之間存在著誤會。我詢問龍三這個人的下落，僅為個人私事，絕不涉及其他。但凡我有一句假話，我沐書夜不得好死。”

慕容英神色才稍微和緩了些，可也堅決不承認自己剛才做錯了，只是別過臉，有些不自然道：“你跟龍三有什么恩怨？”

沐書夜也沒想過隱瞞，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龍三天賦異稟，曾經頗受我娘親賞識，可惜后來做了一件錯事，從此失去了我娘的信任。想要找到他，是因為我娘那里還有幾件他娘親留下的東西，想要找給他，并好好討回當年他欠下的債！慕容小姐，出去以后，能否請您將我剛才所說的這些話傳給他，讓他找個時間，將多年恩怨了結掉？”

慕容英以為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乍一聽到她這么說，稍一猶豫便也將此事應承了下來。

沐書夜見狀，頓時松了一口氣。她不擔心慕容英不將話送到，只擔心龍三聽不懂話中玄機，不出來見她。

如今，她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但凡是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愿意相信龍三的良心跟葉勛瀾一樣被狗吃了。

半夜時，天牢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沐書夜和慕容英幾乎是同時睜開眼睛，全身戒備地看著來人，滿臉的狐疑不定。

這是一張他們從未見過的臉，穿著一身太監服，緩步向他們走過來。這個人，能穿越天牢的重重阻礙走進來，想必也有一定的身份憑仗。可是要想對她們審訊，不是應該聲勢浩大一點么？怎么只有一個人在深更半夜里前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沐書夜和慕容英皆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在那人站定在三步之外時，四只眼睛里似是要迸射出無數利劍，將來人射個體無完膚。

“這兩位，想必就是慕容小姐和沐四小姐吧？”那人開口，聲音尖細刺耳，聽得沐書夜極其不舒服。

慕容英擺明了不會搭理此人，若是平常沐書夜說不定還會應一下，奈何她此刻心情不佳，只懶懶看了一眼，就閉上了眼睛。

那太監受了冷落，卻也不覺得尷尬，甩了甩手中的拂塵，一本正經道：“皇后娘娘有旨，著慕容英和沐書夜宮中審訊。”

沐書夜頓時睜開了眼睛，看著那太監從袖中拿出一塊腰牌，仔細看去竟真的是皇后宮中的，當下松了一口氣，再看看慕容英，也已經走了出去，她想了想，終于還是決定跟在了后面。

不知不覺中，外面已經天黑了，那太監在前方引路，所過之處皆是靜謐無比，沐書夜心中隱約不安，悄悄扯住慕容英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不可大意。

慕容英抿了抿唇，再看向那太監時，眼里有不可遏制的殺氣。她幾乎很少在皇宮里走動，對皇宮地形也不熟悉，可從沐書夜的神情來看，此處似乎有些不大妙。難不成還要殺人滅口？

“公公，不是說皇后娘娘要審訊我二人么？為何你帶我們走這條路？若我所記不差，這里應該離教校場不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