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你想知道么？”

齊凌忙不迭點頭。

“我偏不告訴你。”沐書夜勾唇一笑，背著手徑自往前走，根本就沒看到身后齊凌那帶著笑意的溫柔眸光。

離開京兆府大牢后，沐書夜坐上馬車直奔左都督府。倒不是有多想念府里的人和事，只是在牢中待了那么些日子，急需好好梳洗一番。不然，她總感覺身上有股味道，自己聞著都覺得萬分不舒服。

此次回府，沐書夜并沒有聲張，而奇怪的是沐擎天也沒派人去接她，就連回府的馬車都是齊凌安排的。對此，她并不是有多失望，甚至還能理解沐擎天心里的郁卒。

畢竟，被三皇子齊澤當眾駁了面子，又受盡了文武百官異樣的目光，心情能好就是怪事了。

她本不欲去觸這個霉頭，出乎意料的是，沐擎天卻命人守在大門口，一看到她回來，立即狗腿地迎了上去，以“老爺找您有事”為由，直接將其帶到了書房。

只是，在看到沐擎天皺眉嘆氣的神情時，她也不禁挑了挑眉，對此頗感意外。看來，三皇子齊澤給眼前這人的打擊也是足夠大的。

“夜兒，你可還好？”沐擎天大概掃了一眼，便將目光投到那張小臉上。

許是被關在關了些日子，沐書夜的臉色有些發黃憔悴，可那雙眼里冷靜自持的光芒一如既往地閃耀著，同時也將她與尋常女子區別開。他的女兒，果然是不同反響，縱然被關到了牢房里，重新回府也不見絲毫狼狽。

想到三皇子齊澤有眼不識金鑲玉，沐擎天心里忽然有股痛快感。

沐書夜秉持沉默寡言的原則，簡潔回道：“多謝父親關心。我稍作休息，應該就無甚大礙了。”

沐擎天點點頭，眼里滿是欣賞之色，“這次的事情，還要多虧京兆尹大人秉公持法，才讓你得以討回一個公道。找個時間，你隨爹爹去拜訪下京兆尹大人，感激他……”

“這恐怕不妥。”沐書夜出言打斷他的話，而后才察覺到態度不對，頓時尷尬解釋，“父親，請恕我直言。登門造訪一事，著實需要好好考慮。不管怎么說，京兆尹大人將此案查了個水落石出，并把兇手繩之以法，給了死者及死者家屬一個交代，算來也是他的本分之事。說白了，他只是在秉公持法恪盡職守，跟咱們倒是沒有半點人情的。若是貿貿然上門拜訪，那么被有心人看到了，事情可就大不妙了。”

沐擎天背著手踱來踱去，沉吟片刻后，忽然欣慰道：“你說得極是。是我疏忽了，一時竟也沒能想到這方面。夜兒，看來你真的長大了。”

沐書夜凜然受教，微微低著頭，眼里滿是嘲諷。

如果沐擎天知道這所謂的“長大”要以生命作為代價，不知道他會是何種感受。很快她就覺得自己多想了，以沐擎天宦海沉浮的經歷，想必早已修煉得冷心冷血了吧，又怎么會在意一個庶女的生死呢？

沐擎天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越看越覺得滿意，原先被三皇子齊澤打擊的郁悶不自覺地消散而去，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夜兒，你已經長大了，可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了？”

“您怎么又問起這個問題了？”沐書夜佯作乖巧地嗔了一聲，臉上顯露出幾分害羞之色，“如今，二姐三姐都未曾議親，我自然不敢有別的想法。再者，此事自有夫人和姨娘操心，我只需要每日過好我的小日子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何須我*操心？您說，對么？”

沐擎天怔了怔，倒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將信將疑地打量著她，直到確定她不在敷衍自己，才意味深長道：“先前，我與你提到過的事情，你且當做我沒說過。日后，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務必要謹言慎行，萬不可再鬧出人命來！”

沐書夜連忙點頭，心里實則頗為不屑。沐擎天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可料想自己還有些價值，此事應該也可以消停一陣子了。她抿了抿唇，眸光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閃耀著點點精光，像極了璀璨耀眼的辰星。

不久后，沐書夜從書房中走出來，徑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悉心梳洗打扮后，才到佘姨娘那邊用膳。

說來也怪，佘姨娘自始至終都是平淡的神情，仿佛已經提前知道了什么。可沐書夜仔細想想，似乎她也沒透露自己的打算，她又是從何得知的？

佘姨娘只是淡淡回道：“夜兒，你已經長大了，自己做下的事情也能自己承擔后果了。我是老了，不中用了，以后的事情也就全部指望你了。”

“您……”沐書夜咬著筷子，猶豫著，最終還是沒將心里的疑惑問出來。橫豎此事已經全部了結，她也不想將佘姨娘牽扯進來，這樣的結果也是她樂于見到的。考慮到佘姨娘深沉難懂的神色，她用完膳也識趣地沒有回房，而是窩在軟榻上，纏著佘姨娘給她講京城里發生的大小事情。

可還沒說多少話，伺候的婢女便來稟報，說伯遠侯府的李姨娘有要事求見，人已經候在了花廳里。她不由得嘆了口氣，沖佘姨娘歉意一笑，隨之去見了李淑儀。

誰想，李淑儀一見到沐書夜，情緒突然激動起來，猛地沖上前，膝蓋一彎便直直跪在了地上，抓著她的裙擺哀求，“沐四小姐，請你幫幫我吧！我實在是無計可施，才不得不來麻煩你的。”

“李姨娘，你先起來！”沐書夜給身旁的婢女使眼色，將李淑儀攙扶起來，扶坐到椅子里，她也跟著坐在旁邊，皺著眉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居然讓你如此方寸大亂！”

李淑儀緊緊捏著手中的帕子，話還沒說，卻已經哭了起來。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沐書夜才遞過去一方嶄新的帕子，不厭其煩地重復了一次。

“沐四小姐，請你幫幫我吧！”李淑儀想到自己的來意，不禁悲從中來，整個身子從椅子上滑下來，饒是沐書夜如何阻止也阻止不了，無奈之下，只能光看著她嘆氣，“李姨娘，到底是什么事，你細細講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定不會袖手旁觀。”

李淑儀得了她的保證，才漸漸止了啜泣，將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直到此刻，沐書夜才知道，李淑儀所求之事，與當今狀元爺柳硯璟脫離不了干系。

本來，柳硯璟為了同窗打抱不平，將科舉考試中考官徇私舞弊的黑幕捅了出來，不僅攔了齊凌回京的車馬，還借此機會將此事鬧大到齊孝帝面前。齊孝帝特命大理寺卿段緒江全力以赴去追查此案真相，在尋到一些線索后，段緒江也將身負嫌疑的禮部侍郎陳子聰和刑部尚書李崇渙“請”入了大理寺中，接受審問。

本以為，既然火燒到了那兩個人身上，恐怕事情也不會再出現什么大的變故。可誰想，就在這個緊要關頭，柳硯璟為之打抱不平的同窗好友卻放棄了對此次案件的追究，甚至還做起了偽證，聲稱自己并沒有遭遇到任何不公平待遇。而那學子本就是此次案件的受害者，如今受害者說自己不曾被人坑害，縱然柳硯璟再如何滿腔熱血，也不得不被一盆冷水當天淋濕變冷。

事情到了這里，卻還沒有結束。那原本該是受害者的學子，卻突然指控自己受了柳硯璟的脅迫，配合他來演這一出違心的戲。據說，柳硯璟幾年前曾經參加過科舉考試，后來與禮部侍郎以及刑部尚書起了紛爭糾葛，此次這么做就是為了出當年那口惡氣，甚至想要將以前與他有過矛盾糾紛的人全部污蔑扳倒。

不過短短一天時間，柳硯璟的處境頗為艱險尷尬，甚至大理寺為了秉公執法，不得不將他暫時扣下來。

事情發展到如斯地步，恐怕也是觸怒到了某些人的逆鱗了。

沐書夜負手身后，靜靜地聽完李淑儀的敘述，澄澈明亮的眸光里閃過一抹深思，片刻后才道：“李姨娘，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你何必……”

“不！沐四小姐，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就當我求求你，救救他吧！”李淑儀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妝容也很快就被沖花，涂抹在臉上，深淺不一，看起來頗為滑稽。

可面對著這樣一張臉，沐書夜卻笑不出來，心里只有濃濃的悲涼和凝重。

她知道，到了現在，事情才算是真的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