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還有這等事兒？

沐書夜噙著笑，眉眼彎彎，饒有興味道：“殿下，接下來你估計會很忙啊！”

陳靖和王匡昀的命案已拖得太久，勢必要盡快查出真相；再是近期被謀害的官員死因不詳兇手不知，亦不能拖得太久。最重要的是，陳壽待罪之身卻被林謹釋放出獄，真要追究起來，想必會牽扯到瀘州城一眾官員。

她幾乎可以想象，接下來瀘州城官員將會經受多大的沖擊和考驗。只是，這想必跟她無關了。

齊凌不提此事，卻糾正她的話，“不是我，而是我們。”

“我們？”沐書夜眉梢一挑，攤開手，一副甩手不干的模樣，“那是你的事兒，跟我無關。我可忙著呢，你要找幫手，還請另尋他人。對不起，本姑娘不奉陪了。”

齊凌微微瞇起眼，突然笑了，“葉大小姐，好歹我也犧牲那么多的時間陪你做了那么多事兒，差點還把命搭上了，你總不能如此過河拆橋吧？”

“殿下，想必不用我提醒你，那一路逃生，我也犧牲了那么多體力來背你。更何況，我之所以會被追殺，指不定還是受你牽連。若是沒有你，我估計現在還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過我的小日子。”沐書夜理了理袖子，還不忘掀眼簾瞟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以上我所說的這些，你難道都忘記了？”

沐書夜的身體逐漸恢復過來后，以往不喜吃虧的性子似乎也恢復回來，她想得更理性更清醒，在做什么事兒前，務必要考慮是否對自己有益。倘若無益，便不會去做。

兩人似乎也回到了還沒南下之前的狀態，她一口一個“五殿下”，客氣而疏離，似乎想要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這種被嫌棄的感覺，還真是頭一遭。

若非身份不允許，齊凌真想捂著心口指著這個過河拆橋的女人，大喊一聲你對不起我！然而，他不能做如此跌份的事兒，如黑曜石般璀璨的雙眸卻緊緊盯著她，內含豐富情感，似要滿溢而出。

沐書夜佯作不知，垂下眼理了理腰間的玉佩，漫不經心道：“五殿下，咱們幾時回京？”

“總要等這里的事情全部解決了吧？”齊凌不禁訝異，“你急著回去了？”

沐書夜抿了抿唇，眸光閃爍不定。這里已經沒有她的事兒，與其留在此處浪費時間，不如回京去做些準備。

離齊孝帝的壽辰已經沒多少時間，齊凌似乎并不怎么著急。她知道，齊凌胸中自有丘壑，會這么鎮定自若，想必不是沒有準備。若說以前，她還想問一問他，可最近卻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說到底，這也不過是他的事情，跟她著實沒多大干系。“沐書夜”所站的位置，與齊凌不在同一高度上，“沐書夜”想要做的事兒，與齊凌要做的事兒相比，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她不是什么人，貿然插手只會徒增反感，也討不得任何好處。

她算是聰明了，以前是自己太過多管閑事，以至于攬下了那么多爛攤子，到頭來暴露了自己，也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如今卻不想繼續這么做了。

“五殿下，大概還需要多久，才能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她忽然問。

齊凌眸光微閃，嘴角銜著一抹笑，淡淡道：“這可說不準。你也清楚，接下來我會很忙，很多事情都需要親自過問。原本還想著，有你在旁邊幫忙，或許我會輕松些，這些事情也處理得更快些。誰想，你已經決定要做甩手掌柜了，這事情可就麻煩了。我估計，十天半個月，或許也忙不完。”

他忽然湊到她面前，笑瞇瞇道：“要不，你來幫我吧？”

沐書夜白了他一眼，心里卻是不以為然。

她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以她所掌握的本事和人脈，就算真心要插手，也不過是做些添磚加瓦的事兒，幫不上什么實質性的忙。她向來有那份自知之明，雖不知齊凌為何會這么捧她，卻不會輕易為其飄飄然失去理智。

更何況，她也無意與之糾結不清，之前說那些話，并非要征詢齊凌的建議，純粹是為了告知一句。哪怕齊凌再如何不愿意，她也不會改變初衷。

齊凌對此頗感意外，不死心地繼續強調，“靖遠侯還在這里，你難道不想……”

“想什么？”沐書夜眉一挑，冷冷自嘲，“我自然知道葉勛瀾在這里，可那又如何？只要他還是靖遠侯，只要我還是左都督府的四小姐，我想要做點什么，也實在很艱難。”

“所以，你索性不做？”若說起初沐書夜的沉默推辭讓他感到意外，此刻聽了這些話后，他心里涌上來的還有濃濃的失望。

雖然他不知道，這份失望是緣于沐書夜的“自知之明”，還是她如此清楚表露出來的界限。

一時間，他有些心浮氣躁，一開口就透露了他的不悅，“葉大小姐，好歹你我也是合作關系，如今你卻擺明了甩手不理會，豈不是想要讓我難堪？當初我們談好合作時，可沒說過能有這般行事的。”

沐書夜訝然，她自然聽出了其中濃濃的諷刺意味，可轉念一想，又頗為莫名奇妙。她做自己的決定，又關他什么事？

她思忖了片刻，緩緩道：“五殿下，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如今，瀘州城內的事兒，已經不是我能插手的。想必你也清楚，于我而言，袖手旁觀方是明智之舉。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兒，絕對不會反悔，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備。”

待看到齊凌明顯放松的神色時，她眸光閃了閃，又繼續解釋，“再者，我也算不上完全袖手旁觀。有些事兒，若是不方便去查探，你只管吩咐一聲，我也不會坐視不理。”

沐書夜不知道她為何會對齊凌說這么多，仔細一想，這種“啰嗦”更像是一種強調。盡管這不是她的本意，可話已出口，卻也不能收回來，未免更多錯漏，只能訕訕然住了嘴。

聽了那些話，齊凌的心情似乎也不錯，至少沒有再向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或許，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在沐書夜鋪好了臺階后，便也順著臺階而下，“方才是我唐突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待此間諸事盡了，也就離咱們回京的日子不遠了。你且再等等。此次可算是難得的機會，想要做些什么，不妨趁此機會全部做完，如此也算是了卻了心事。下次想要再來這里，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沐書夜深以為然。其實，她剛才會拒絕參與齊凌的事情中，為的便是爭取出盡可能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她父親的尸骨已經找回來，不僅要盡可能搜尋出所有的線索以便日后調查，更要尋一處安寧清靜之所，好讓父親入土為安。

思及此，她忽然想起自己父親的尸骨尚且在齊凌手上，不禁開口問他，“我父親的尸骨，能否還給我？”

齊凌怔了怔，卻很快反應回來，含笑著點頭，“是我疏忽了。一會兒便讓無劍送來給你。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取吧！”沐書夜直接打斷他的話，轉身拿了件披風，便沖齊凌頷首，“走吧！此事不宜再拖著了。”

齊凌眸光微閃，隨之點點頭，與她并肩行了出去。

在沐書夜面前，齊凌從來不掩飾自己對定國將軍葉閔蘊的敬佩和惋惜之意，甚至還屢次主動提起他對兩年前冤案的不滿，自始至終，他似乎都不擔心沐書夜會泄露他的秘密。

沐書夜不止一次猜想這些心思的背后隱藏著怎樣的用意，可轉念想到齊凌毫不保留的真切崇敬之情，她忽然就無法鎮定自若地猜想下去。

從何時起，有人對她父親冤案的不滿，已經讓她如此戒備了？

每次這個念頭冒出來，她心里便被濃濃的悔恨淹沒起來。是她變得冷漠，連旁人對她父親的諸多感情也能懷疑，還是她這個女兒做得太不稱職，竟不相信自己父親值得別人如此感慨惋惜甚至要為其翻案？她猜疑的是她父親，還是那些懷著“好意”的人，亦或是……她自己？

她忽然看不懂。

尸骨存放在院落西南方向的小屋子里，屋子周圍被人重重把手，據齊凌所言，為了保護那些尸骨，他還命令無劍無事不出門，只需守在屋子里。

他倆踏入時，無劍正坐在桌前整理著東西，看到他倆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齊凌“嗯”了一聲，環顧四周，語氣淡淡的，“我交代你看守的東西，如今在何處？”

“在它該在的地方。殿下，可是要取出來？”說這話時，無劍還特意瞟了眼負手而立的沐書夜，見她面無表情，仿佛并沒有因此而對自家主子感激涕零，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唏噓。

這個沐四小姐，還真是不簡單。

自家主子從來不曾為誰的事兒如此上心過，甚至還囑咐他時刻堅守以防萬一。可如今看來，這沐四小姐并沒有持有太激動的感激之情，自家主子這份心意恐怕要泡湯了。

無劍心中不免憤憤，可想到眼前這名女子的身份，忽然就覺得這些情緒來得莫名奇妙。

冷不防抬頭，卻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睛，心頭一緊，不自覺低下頭，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似乎錯過了什么。

齊凌頗感新奇，從來沒見到無劍會有神思不屬的時候，今兒個究竟是怎么了，居然問話問了那么多次，還不見一絲回應。

“殿下，你這侍衛是怎么了？問了那么多次，居然還在神游九天。”沐書夜挑挑眉，逡巡的視線在那張木訥的臉上轉了幾圈，忽然笑了。

無劍聞言大驚，噗通跪下請罪，卻被齊凌不耐煩地擺手制止，“行了。去把那東西拿出來。”

“是。”無劍連忙走到桌案后，拿出一個黑色匣子，恭敬捧到了兩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