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于身份上的便利，齊凌并沒有廢話太多，而是直截了當地問林氏，“陳夫人，待會兒本皇子要去牢中看望一個人。你若是無事，不如也跟著來？”

這句話，若是沐書夜來說，林氏肯定還會百般推辭。然而，齊凌身份尊貴，盡管是詢問的語句，林氏卻不敢違背這“委婉”的命令。

吩咐好其他的事情，林氏便隨著齊凌、沐書夜離開了城守府。

城守府與大牢相去不遠，一行三人步行而去，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便也走到了目的地。沐書夜看著前方靜靜佇立的牢房，心中不禁感慨不已。

當初，她奉皇命隨齊凌南下，名義是為了保證災情治理過程中百姓的安全與健康。可沒想到，旱情已經解決，而她也沒閑著，去的最多的地方，卻是瀘州城的大牢。再跟著齊凌走幾趟，她估計都可以直接去查案了。

她不自覺地看了下齊凌，卻見對方已經抬步往前走去，背影挺拔而修長，身邊都是清一色的獄卒服飾，顯得格外卓爾不凡。

這幾日，她一直都被一個問題所困惑著。與齊凌相處久了，她的心緒似乎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甚至在這位“陰晴不定”的五皇子面前，也少了幾分該有的拘謹和恭敬。

這似乎不是一個好現象。

而更奇怪的是，齊凌似乎也默認了此種相處方式，以至于她想要深入去探究對方的舉動時，心緒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眼見齊凌已經看不到人影，沐書夜心神一定，連忙跟了上去，一行三人走進牢房中，在獄卒的引領下，慢慢走往關押陳壽的牢房。

自從來到瀘州城后，齊凌一直都在忙著其他的事兒，這件本該是重中之重的案子，卻一直被擱置到了現在。

而原因呢？

沐書夜猜不透，可她也很清楚，齊凌不會無緣無故這么做的。想必，還有什么未知的驚喜在不遠處等著他們吧！

一路走去，齊凌似乎也沒察覺到沐書夜的異常，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林氏說這話，“陳夫人，你來過這里么？”

林氏似乎愣了愣，隨之道：“回殿下，妾身不曾來過。”

“嗯？原因？”

他的聲音低沉帶有磁性，尾音還微微拖曳著，聽得人心弦一顫，為這瞬間的波瀾而心驚不已。

林氏下意識就神經繃緊，就連回答也畢恭畢敬，“回五殿下，夫君進入此處前，曾經特別囑咐妾身，務必要守住城守府，不要隨便來看他。妾身不敢違背他的意思，于是……”

“哦？他居然這么說？”齊凌嘴角銜著一抹笑意，狀若喃喃自語，“你可知，他為何會這么說？”

林氏想也不想就搖頭，“殿下，這個問題，請恕妾身無法回答。您若想知道原因，不如直接去問他吧。橫豎，也快到……”

話音戛然而止，她抬起頭，停下了腳步，看著前方牢房里靜臥的背影，不自覺抿緊了唇瓣。

齊凌看了看她，眼底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隨之抬起手，命人打開了牢門。

沉重的開鎖聲響在寂靜的大牢里，回音一聲一聲，如漣漪般蕩來蕩去，聽得人心頭隨之一顫一顫的。

陳壽本來還沉睡著，被這聲音吵醒，立即翻身醒來。看到長身玉立于前的齊凌，頓時跪在了地上，“罪臣見過五殿下。”

“陳大人，在這里待著，可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齊凌身子一斜，徑自靠在了牢門處，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陳壽身子似乎顫了顫，連頭也沒敢抬起來，“多謝殿下掛心。罪臣……并無任何不適應之處……”

“哦？那陳大人是很享受牢里的環境了？”

陳壽額頭直冒冷汗，頭垂得也更低了些，“殿下，罪臣并沒有這個意思。罪臣只恨自己辜負了皇上的重任，正于此處反省。”

對此，齊凌不置可否，轉而看向旁邊的林氏，淡淡道：“陳夫人，你倆也很久沒見了，不趁著這個機會好好說說話？”

林氏的確有話要對陳壽講，然而這兩人一直站在旁邊，她縱然要說，也不知從何說起。看了看齊凌，對方似乎并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她將祈求的目光看向沐書夜，后者見狀，不由得心中嘆氣，不自覺地拉過齊凌的手臂，“殿下，既然陳大人與陳夫人有話要說，我們不如先避一避？”

這么說著，齊凌已經被她拉了出去。

直到聽不到兩人的腳步聲了，林氏才松了一口氣，回頭凝視起自己的夫君來。算來，他進入牢中已經有不短的時間，變化倒是不大，眼底精光閃閃，儀容整肅，不見絲毫邋遢。

林氏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知道兩人能夠說話的時間太短，也只撿了一些重點的事兒來講給他聽。

陳壽聽完，當即問道：“你怎么跟五皇子一起過來了？”

“今日，五皇子與那沐四小姐特意過來，似是要詢問你這個案子。不過，我并沒有說太多，他們要過來看你，順便也把我帶過來了。”

陳壽聞言了然。有五皇子在，旁人還真是不敢違背他的意思。只是，五皇子來了這么久，也沒聽說有什么動作，此次才終于騰出手來處理他的事兒了？

林氏見他如此漠然，似乎根本就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不免憂心忡忡，“夫君，依我看，此次五皇子恐怕真的要動手處理了。這可如何是好？”

陳壽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頭，意味不明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這一天，懸著的心也放下來了。情況未必就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也不必太擔心了。”

這話說得很輕巧，可林氏又如何能不擔心？

“夫君，有件事兒，妾身必須要讓您知道。”林氏抿唇，隨之道，“五皇子似乎去過了城郊的莊子。”

陳壽大驚失色，“你說什么？五皇子怎么會去城郊的莊子？”

林氏見他又猶且不信，便將今日看到的事情一一道來。末了，她無盡感慨道：“倘若五皇子不曾去過城郊的莊子，不曾見過那個女人，恐怕也不會知道家將的去處。如今也只能祈禱，那女人不會隨口說出什么重要的事兒來。”

陳壽見狀，忍不住嘆息，“到了現在，你還在怪她？你明知道，這事兒與她無關……”

“妾身不知道。”林氏的神色倏地凝重起來，“妾身只知道，若不是她，你也不至于會落到如此地步。倘若我不怪她，我還要怪你不成？若論起無辜，誰能無辜得過……”

陳壽豎起手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立即住了嘴，臉色有些不好看。

見她一如既往的懂事，陳壽心里也頗為安慰，語氣也放軟了些，“你也別怪這怪那了。事已至此，想想怎么解決才是最關鍵的。照目前這情況來看，五皇子肯定會格外注意城郊那莊子的動靜，你找個時間，派人去告知一聲，讓那邊的人做好應對的準備。不求能全身而退，但求不要招惹上五皇子，留下什么把柄。”

林氏有些憤懣不平，然而他都這么說了，唯有遵從方是最大的支持。

“除了告知莊子上的那個女人，妾身可還需要做點什么？”

陳壽連忙搖頭，“不需要。”

眼看事情就要鬧大了，那個人倘若還顧念些舊情，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他已經蹲在了大牢里，很多事情也不能從旁監督著，唯有希望那個人親自出手解決了。

林氏始終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尤其她一人去應對兩個明顯不好惹的人，那種壓力也可想而知，“萬一，被五皇子發現了其中的蹊蹺，會不會連累到你？”

連累么？

陳壽唯有無力嘆息。他已經在這里待了那么久，若說連累，也已經連累到了，何必需要再考慮那么多？

看著自己夫君那般認命無奈的模樣，林氏鼻頭一酸，當場就哽咽起來。

“妾身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去插手這些事情，你又是何苦呢？也怪妾身不好，早知道會鬧出這么多事兒，妾身就不與那駱紫衣計較了。若是不將她趕到莊子上，也不至于會鬧出那么大的事兒出來啊！”

見狀，陳壽也只能無奈嘆息，“夫人，是為夫對不起你。可事已至此，再去追究其他的，并無多大意義。只希望，此事不要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氏停止了哭泣，雙眼通紅地看著他，“夫君，妾身不是打擊你，而是覺得這種情景微乎其微。”

“嗯？怎么說？”

林氏嘆道：“夫君，五皇子現在才過問此案，你不覺得本身就存在很大的蹊蹺？妾身擔心，做了這么多，依舊逃不過他的追查。到那時，您豈不是要……”

她忽然不忍心繼續說下去，生怕這么說出來，自己的擔憂也成了現實。

陳壽的臉色黑得能滴墨，拉著林氏的手問道：“夫人，你且告訴我，五皇子來到瀘州城后，都去做了什么。”

“其實，也沒做什么。”林氏雖為一介女流，可提前得到了陳壽的提示，對瀘州城的動靜格外關注。她有獨特的獲取消息的渠道和途徑，手中也握有陳壽提前交予的手下，要查探出齊凌光明正大做了什么，也并非難事。只是，那些私下里做的事情，就不是她能夠得知的。

陳壽似乎也懂得其中的難處，聽了她的敘述后，低聲叮囑了幾句，便讓她回去。

林氏當然不可能直接回去，剛走出陰森寂靜的大牢，便在牢門處看到了相對而坐的那兩個人。許是等得有些久了，他倆也尋獄卒找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安安靜靜地坐在牢門處喝茶低語。看到她走出來，那兩人連忙停住了嘴，看著她一步一步從容走過來。

“見過五殿下。”

齊凌垂下眼，雙手圈住茶杯，杯沿粗糙的觸覺傳入手掌心，使得他皺了皺眉，“陳夫人，你要怎么給駱紫衣透露消息？”

林氏的臉霎時慘白起來，“五殿下，請恕妾身愚鈍，不知您在說些什么。”

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她跟夫君有過這方面的交談。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齊凌似乎也是隨口一說，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起身理了理衣袍，用眼神給沐書夜示意了下，便瀟灑從容地走了進去。

沐書夜連忙朝林氏招手，“陳夫人，我看你也累了，不如來坐會兒。五殿下應該不會待太久，你我不如就在這里等他出來吧。”

林氏有些踟躕不定。

按理說，在見完她的夫君后，她也沒了留在這里的必要，尤其五殿下和沐書夜還在這里，她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去做夫君安排的事兒。可在五皇子問出剛才那句話后，她一顆心像是被丟到了冰窖里，冰冷冰冷的。

她和夫君說的話，還沒過多久，五皇子就知道了，肯定是在他們身邊安排了人手。然而，這些人手在哪里，他們一概不清楚。可由此看出，五皇子并非那么輕易地相信他們，她不由得擔憂起即將要面對五皇子的枕邊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