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瘋了！”厲染騰地站起來，指著他低吼，“到現在，你都還不放棄這個想法？”

誰想，葉勛瀾卻像是看白癡那般看著他，不答反問，“這想法，我覺得最能根除問題，為何要放棄？難道你不想擺脫五皇子可能帶來的麻煩？難道你不希望五皇子趕緊從瀘州城里消失？”

他當然想，恨不得五皇子現在就消失。可這不代表著，他就需要采取這種特殊的手段！

“勛瀾，你有這個本事去謀劃這些，不如直接將那三個人交給我。只要我安排好足夠的證據，就算五皇子真找到我頭上，我也不需要擔心。至于其他的，我不去考慮，而你，也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這事兒風險大，一旦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你我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厲染的語氣算不上很客氣，但細細追究其中的意味，卻也足夠誠懇，的確當得起他與葉勛瀾之間的舊情意了。

可惜，葉勛瀾滿腦子都是他的那個計劃，根本就無法將厲染的規勸聽入耳中，聞言也不過哂然一笑，“厲染，你何時變得如此膽小了？你可以不支持我的決定，可不應該覺得五皇子會輕易放過你。你以為，就算你將證據安排得妥妥當當，他就會相信你了么？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其實他是偏向于那三個人的？你想不得罪五皇子，已經晚了。從你一開始設計了這個局，招惹上了寒星等人，就已經決定了你不可能會全身而退。”

厲染握了握拳，臉色微變，看著葉勛瀾的眼神里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算起來，此事還是你拖我下水的。”

葉勛瀾卻是笑了，順手給厲染續了一杯茶，“不要說得那么難聽啊！什么叫做我拖你下水！當初若沒有你的同意，我自然連邊關大營也進不去，更別談其他的了。可見，此事也是在你的準許范圍之內的。如今你這又算什么？想要與我撇清干系么？”

聞言，厲染默然不語。

如今，想要撇清干系，已經不可能了。

在五皇子齊凌的眼中，他和葉勛瀾已經是同一戰線的，有葉勛瀾出現的地方，哪怕他沒參與，恐怕也逃脫不了嫌疑。可如今的結果，不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么？

正這么想著，腦海里突然閃現過一道黑色的身影。他眸光微閃，內心里卻又小小的掙扎了一下，片刻后，他才重新看向葉勛瀾，扯了扯嘴角，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冷冽，可唯有他清楚，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你言重了。我怎么會有撇清干系的想法？”頓了頓，他的聲音忽然轉為低沉，教聽著的人心里像是被誰莫名壓了一塊石頭，剎那間沉甸甸的，“只是，你這么做，需要冒著極大的風險，還需要從頭規劃。今日也不早了，你倒不如先把那三個人交給我，等我回去順著你的思路思考一番，再找個時間重新談談？”

葉勛瀾靜靜地凝視他半晌，才點頭應好，“好。既然你有找個想法，我自然也不能沒有誠意。待會兒，我就讓人帶你的手下去看那幾個人，你就不用跟過去了吧？擇日不如撞日，我倆就借此機會好好商討一番，你看如何？”

厲染到底還是有些猶豫，然而，葉勛瀾的臉色已經開始陰沉下來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難道還怕我會暗中下什么毒手坑你不成？”

眼見他一副即將發怒的樣子，厲染連忙解釋，“并非如此。你，我還是信得過的。”

當然，他之所以敢如此說，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葉勛瀾那個計劃的實施，少不了他的鼎力相助。不然，以葉勛瀾的傲氣，肯定自己有所動作了，怎么還會跟他在這里扯東扯西？

想通了這一點，他也不沒什么好顧慮的。橫豎，葉勛瀾不可能把他扣在這里，只要他能離開，那三個人有沒有回到邊關大營中，想隱瞞都隱瞞不住。

思及此，他頓覺堵著的心緒都瞬間通暢起來，也將此事拋諸腦后，集中精力去應對葉勛瀾提出的計劃。

得到了葉勛瀾的吩咐，焦明直接帶著厲染的手下去到老五老六和小十六的關押之地，并目送著那一行人離開后，才回了書房稟報葉勛瀾。

葉勛瀾瞥了眼仍舊在觀察地圖的厲染，點頭應了聲，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明顯看到他松了一口氣。

這邊，厲染的幾個手下帶著老五老六和小十六等人離開了葉勛瀾的府邸，一行幾人并不走通廣的主街大道，而是沿著來時那條僻靜小巷，腳步快而不亂地前行著。

許是被關了多日的緣故，老五老六和小十六多少都有些體力不支，加上在邊關大營中還受到了嚴刑拷打，至今傷勢尚未痊愈，被厲染的手下押著行走，不一會兒就有些氣喘吁吁了。

尤其是小十六，腳步已經開始亂了，一時也沒注意腳下，噗通一聲被絆倒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啃屎。

老五和老六連忙上前扶住他，見他臉色有些白，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

老五探了探小十六的額頭，有些發熱，卻也不是太要緊，“老六，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要盡快給小十六找個大夫來看看。”

小十六本來就處于長身體的時期，可這些日子不僅沒能吃飽睡好，還要遭受各種酷刑，身子早已不堪重負。若是再這么走下去，估計連命都沒有了。

老六深以為然，環顧了下四周押送的幾人，心知不能請他們幫忙，唯有靠自己了。

他半蹲下來，背對著老五和小十六，“讓我來背小十六吧！這樣我們也能快點回去，小十六也能接受更好的治療。”

老五同樣也看了眼站著旁觀的幾人，想起這些以前的兄弟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心中不免有些酸澀，可轉瞬過后，這股不應該出現的情緒也融化在對小十六的擔心里。

他小心扶起小十六，并將其抱到老六的背后，一人雙手不離小十六的身體借以固定姿勢，另一人則攬住小十六的雙腳緩緩起身，直到確定可以正常走路。

周圍押送的幾人見狀，連忙也跟了上去，可也不知是不是老五他們的錯覺，這次他們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不少。

老五和老六暗自松了一口氣，這幾個曾經的兄弟，哪怕沒有從明面上對他們伸出援手，能夠做到這個份兒上，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一行人在偏僻狹長的小巷里快步行走，許是此處杳無人跡的緣故，幾個人凌亂的腳步也顯得格外大聲，隱約中還可以聽到小巷盡頭傳來的窸窣聲響。

“再走一會兒，就可以出去了。”厲染其中一個叫做明飛的手下忽然道。

聽他這么說，其他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氣。不是他們太過膽小，而是這條小巷太偏僻無人，倘若有人想要突然襲擊，把小巷的前后盡頭堵住，他們除了以命相搏，別無他法。

老五和老六頗為不解，問向明飛，“你們怎么會選了這條路？萬一……”

“呸！去他娘的萬一！”明飛惡狠狠地瞪了瞪兩人，語氣里滿是警告意味，“這是離大營最近的一條路。若不是你們不安分，哥幾個又怎么會在這里陪著你們？老五，老六，我知道你們顧念兄弟情分，連小十六身體不好走不了路，都能親身來背送。可你們能否也替哥幾個好好考慮下，不要惹出那么多事端？”

習麟投去警告的一眼，繼而道：“事已至此，大家也別吵了。誰的責任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安全走出這條小巷。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這里陰森森的……”

聽他這么說，其他人頓時警惕起來，劉云更是直接嚷嚷，“你們不要嚇我！這萬一出了什么事兒，我要怎么辦？我老娘還等著我回去娶媳婦兒呢！”

“瞎嚷嚷什么？都給我鎮定點！不要自亂陣腳。”習麟冷峻開口，鎮住了現場的混亂，可也讓其他人更加警惕小心。

老五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這幾個人，本來可以待在邊關大營中，做更有意義的事兒。然而，此刻他們卻陪自己走在了危險叢生的小巷里，冒著險，賭著性命，不可謂不讓他動容。

盡管，他心里也很清楚，這些動容可能只與他一個人有關。

“你不必擔心。既然將軍將你們交托到我們幾人手上，自然會保你們安全無憂。”

老五耳旁忽然響起這么一道低沉的聲音，他抬頭看去，卻見習麟悄無聲息地挪到了自己身旁，其貌不揚的臉上透露著一股剛毅和堅定。

他看了，心中莫名一暖，半晌后才緩緩道：“多謝。今日連累你們了。”

習麟挑挑眉，似乎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回答，隨后手拍在了他的肩頭，沉重的力道幾乎讓他孱弱的身子招架不住，“你放心。哪怕我們都死了，也不會讓你們出事。”

畢竟是軍令。

軍令如山。

老五還想要說什么，忽聽明飛冷哼了一聲，像是不屑又像是發泄心中的郁悶，聽得他心中煩躁，連身邊習麟的異樣都沒能第一時間發覺出來。

“兄弟們，有人來了。”經過幾次確認后，習麟終于還是開口了。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地的一瞬間，明飛爆了粗口，“真是怕什么來什么！等老子狠狠耍一頓。”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操起家伙，準備以命相博。

這個時候，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埋怨老五老六和小十六，只一門心思撲在了對抗外敵上。

沒過多久，小巷的盡頭終于還是出現了身穿黑衣的突襲者。習麟瞇起眼，看了看小巷前后，隨之走到老五和老六面前，自動將他們三人擋住，手中大刀直直刺向前方攔路的黑衣人。

“兄弟們，隨我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