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他的墓前，伸手，慢慢撫摸黑白照片上他的臉……
她不敢跟任何人說，這是她愛了十一年的人，她的老師。
她也忘了她是怎么喜歡上他的。
好像是他家長會找自己談話的那時候吧。
她那次考試考的一塌糊涂，科科皆不如意。她就故意把家長會的日期提前到父母出差的日子，父母也就這么理所應當的去不上了。
她還記得她向他求情說，“老師，我以后會努力的，這次考試我真的是沒發揮好，我爸媽也是真的有工作沒來，老師你可不可以不要單獨找他們了。我保證下次好好努力，肯定能考好的。”
他有些為難，“可你這次的成績……”
“老師，算我求你了，我爸媽知道我成績非得弄死我不可。我成績我也知道，這高中也是我爸媽花錢給我砸出來的。老師，就這一次，我期末保證使勁。你別告訴我爸媽中不？”
她以為他會應付著把她打發走，后腳就打自己父母的電話。可他只來到辦公室的窗前，點上一支煙，望向遠方，似是真的為眼前女孩的前程擔憂。
她是不喜歡煙草味的，可她那時卻覺得那個人身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他掐掉煙，歉意的說道：“對不起啊，沒熏到你吧。”
她那時不知為什么變得愣愣的，半天才說了一句“沒事”。
他打開窗，嘆息一聲。
“好了，現在才高一，其實努力還來得急的，我看你也有聰明勁，抓緊趕趕，考上個不錯的大學也不是不可能。”
她聽后使勁的點點頭，望向他的眼神也帶上了光……
他是真的很好，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記得有次考試，他監考。她那時不知道為什么心一直有種揪著的感覺。
陽光照進教室里，偏偏就她的地方有閃眼的亮，真的，她怕曬。
她別扭拿著草紙擋在頭上，微微皺著眉。
有“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她抬頭，見他走到窗前，他用纖長優雅一點也不像老師的手指解開窗簾，慢慢拉上。
陽光照在他側臉上，長長的羽睫打上一片陰影，眼中卻透出耀人的光。似是上帝的天使降落在人間。
她又愣了。他拉好窗簾，一回頭便看到傻愣的她，他沖她一笑，她也回過神來，傻呵呵的也一笑。
她寫英語作文時他站在她身旁，她也不知道怎么，腦子里亂糟糟一團，單詞的模樣竟都已記不起來。她抿著唇，故作鎮定，握著筆的指尖卻已出汗。
他似是看出她的緊張，轉身走了。她終于抬起頭，對著他的背影若有似無的勾了下嘴角……
高考她如愿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關鍵是這大學離她之前的高中很近。
她大學一有時間便往高中跑，她總是一個人偷偷地望著教臺上講課的他，可教室里坐的卻不是自己了。她也單獨來學校找過他，她總是拿著禮物，說著感謝老師教育之恩的話。
他也總是夸著她，他說他沒看錯她這個孩子，他還說她很好。她那時其實特想大喊一句，“我很好就不如娶了我吧！”。
一天，她又來高中敘舊，說白了也是來找他。她將學校逛了好幾圈，卻沒有半點他的影子。她找到認識的老師，問怎么沒見他，那老師卻說他生病住院辭職了。她仿佛一下子落空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想，找他。
她向老師要了醫院地址，連忙道謝就跑。
她見到他了。他臉色安祥的躺在病床上，眼睛望著窗外。她鼻子一酸，怎么瘦這么多。
“老師。”
他回頭，便瞧見了她，蒼白的臉綻放出笑容，“你怎么來了。”
她終是忍不住的落下淚。“老師，你怎么了？”
他又一笑，似是無奈。“就腦癌。沒事，別哭昂。”
她有些蹣跚的走到病床前，眼淚卻憋不住。
他似是要抬手替她擦干眼淚，卻頓了頓，終是遞過去了一張紙巾。
她卻沒用，只胡亂用手抹了兩下。“對，沒事，沒事。嘻嘻。”。
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剛才的笑有多假。
她就這樣故作樂觀的和他在病房扯東扯西……
她回到家中，從床頭柜中拿出一個經過歲月洗禮的鐵盒，打開，把紙巾小心翼翼的疊上，裝在保鮮袋中，再放進去。
鐵盒里有他為她講題使過的筆，有他使過的橡皮，有他在畢業那天送她的黑色日記本，有張微微泛黃的畢業照，有支大學時他送她的黑色鋼筆，還有剛剛的紙巾。
她抱緊鐵盒，有些癡迷的閉上眼，眼角卻還閃著眼光。
這個雖然被保管的很好但仍然生銹的鐵盒里，有她的青春，她的愛。
第二天，她去找他，第三天，她還是去找他。
就這樣，她成了那個不大病房的常客。
她又聽到醫生說他時日不多，她不會鼻子酸了，時日不多又怎樣，反正她愛他。可她心中卻一直有個結在作祟。
她進病房，他又在望窗外。她自然的把保溫盒放在床柜上，“老師，今天我做了不少好吃的，還有一些甜點，你快嘗嘗。”
他回頭，便又是瞧見她。嘴角不禁勾起，“我都要被你養成豬了。”
“豬就豬唄，反正老師啥樣我都稀罕。”
他笑似是一頓，她也立馬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她咬咬唇，在心中扇了自己好幾個巴掌，嘴咋沒個把門的！
時間就這么凝固了幾秒……
終是他尷尬的哈哈一笑，說道：“好了，我嘗嘗。”
見他安靜文雅的吃相她又看愣了，他似是感到了灼人的目光，將頭望向窗外。
“其實我挺想出去走走的。”
“啊，嗯？！”遲鈍的無懈可擊……
“老師你要想出去咱現在就走啊。”
他目光一暗，“醫生說我現在不宜走動。”
“滾他娘的不宜，我說可以就可以。”
說完她就后悔了，今咋還蹦贓字了呢？
他一笑，似是默認。
其實他和她都知道，都得這病了還什么不宜，不如轟轟烈烈的快活。
她見他也沒有怒樣，一笑，眸光流轉。
“要不現在就出去？”
他竟點了點頭。
她望向在自己身旁喝奶茶的他，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這么站在他身旁，一起逛街，一起喝奶茶，一起哆嗦的在外面吃香草冰淇淋……
她似是想哭，但心里卻幸福的什么都不想去做……
“老師。”
“啊？”
“我喜歡……”，她明顯感覺到他正吃著香草冰淇淋的手一頓，鼻子一酸，“喜歡吃這個香草冰激凌。”
他似是自嘲一笑，“我也是。”
夜已近，她的身旁還是他。
“老師，是不是要回家了？”
他點點頭。
“我送你回去吧。”
她綻開喜歡的笑容。
“好啊。”
……
“老師，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喜歡。”她背著漫天的星光，說出了自己想要珍藏一輩子的秘密。
他抑著笑，臉上卻是無奈。
“到家了，也不早了，你快點休息。我也該回家了。”
她鼻子一酸，“我要陪你。”
就這樣，她死皮賴臉的跟他回了家。
他的房子一如既往的簡潔干凈，一點也沒有很久沒人住的痕跡。
她之前也來過幾次的，都是與同學來見他。可這次，只有她和他。
她整個人坐在沙發上，抓起一個抱枕，整個頭陷在其中，若有似無的瞇著眼睛。這里都是他的氣息。
他望著她，無奈的搖搖頭，為她拿了一罐百事可樂。他走到她身旁，伸出手，真的很想揉揉她的頭發。
“老師。”
悶悶的聲音從抱枕中傳出，他嚇得立刻縮回了手。
“可不可以喜歡我一下，一會兒也好…老師，我喜歡你…”她也不知道怎么，說著說著竟哭了。
他又是一笑，似是滄桑，似是悲涼。
她忽得抱住他，“老師，我好喜歡你…好喜歡…怎么辦啊，我喜歡你…”
他整個人僵在那，手上可樂的冰涼已惑覺不到。他只知道，她喜歡他，她哭了，自己卻沒有愛她的資格，更不能為她拭去眼淚再緊緊抱住她……
屋里很靜，只有她微小的呼氣聲。她竟抱著他睡著了。
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揉她的頭發了，可以對她悄悄說一聲我愛你了……
“我愛你。”他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語。
她似是一動，竟叭唧叭唧了嘴。
他寵溺的一笑，輕輕解開她環著他腰的手，再小心的抱起。
他將她放在床上，輕輕攏著她的頭發，慢慢的靠近…在她的額頭上留下淺淺的吻。
他起身，哭著眼睛道：“若有來世，我愿我可以有幸參與你的浮華。”
再見吧，我的愛。
她一醒來他便不見了，昨夜甜美的夢慢慢破裂，她急著想抓住什么，卻終是一片虛無。
她望著床頭柜的可樂，哭成了狗……
就這樣，他消失了，半個月后，他去世的消息傳入她的耳朵……
“你真的很自私，我卻恨不起來你。”她手緩緩的從黑白照片下放下，捂住了臉……
“我現在也是老師了，高中老師呢，和你一樣…好啦，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她笑著對“他”說……
她又回身看了一眼，小聲嘀咕道：“對不起，我還是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