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個要素(4)

驟然之間遭遇到對手非常規的打法，封墨的確如李銘所料的那般并沒有輕易動搖，但自身節奏與氣勢難免有所阻礙。

這樣的阻礙令封墨接下來的數球，和上一球的球感間出現了一個斷層，需要以堅強的意志力，付出更多的精神力來集中，才可維持當前的狀態不至于迅速滑落。

與之相比，李銘在精準到令人驚訝的技術動作當中，不斷地穿插出正規比賽里很難遇到的，甚至可說違背于運動禮儀的舉止，以及怪誕至難以捉摸的打法，給封墨造成極大的麻煩。

雙方便在這樣被封墨勉強保持住的均勢之下，各自保住發球局地來到了第九局。

“真是……雖然昨天看了他和田洛的比賽，但真正面對這種打法，太難應對了……”

第九局是李銘的發球局，封墨在底線調整好呼吸，擺出待接球的姿勢。

封墨心知，事實上難以應對的并非李銘這種非常規手段，而在于李銘自身堅實且無明顯弱點的實力本身，若非比賽開始時下起了小雨，他現在大概已被李銘在比分上遠遠拋開了吧。

正是這場仍未停止的小雨，以及對方在雨中稍顯生澀的表現，使得封墨能夠勉強維持住勢均力敵的場面，甚至看見了那一絲勝利的契機……

至少是第一盤的勝利。

因為那構成通往勝利橋梁的三個要素，其中由于意外之雨而來的要素之三，將會隨著時間流逝，隨著李銘逐漸去適應雨中環境而漸漸消逝。

要素之二仍未明朗，要素之一則已現出端倪。

封墨看著細雨中仿佛被籠罩上一層輕紗的李銘，目中靈光微微閃動。

過于稀少的情報并不足以讓封墨確信自己的判斷，他只能去賭一次。

現在開始，要全力搶攻了。

“零比十五！”

“零比三十！”

封墨一反之前在對方發球局不作為的舉動，積極拼搶之下連取兩分。

那是連續數局以來保持著任由對方發球得分，造成了一種“就這樣也能得分”的心理暗示，致使發球一方在發球局內身體自然而然不會去繃緊到極致，反而呈現出較為放松的狀態。

李銘雖未想到其中關礙，卻能感受到身體的滯澀，好似只要來到發球局，身體便自發地進入了較為惰性的保留模式一般。

大意了，李銘心里暗暗贊道。

封墨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統選手啊，只看他與張耀的那場比賽，就足以明白，他非常善于利用各般外部因素來彌補雙方可能存在的實力差距。

李銘手中轉動著網球，沒有急著發球。

封墨放任他在發球局中發球直接得分，是為了減少他的觸球機會，延長他適應雨中環境的時間，這一點李銘早在封墨第一次做出不去接發球舉動之時就想到了。而李銘出于對接下來局勢的考量，也未對其做出反應，因此在雙方暗中的默契下，才形成了李銘接連不斷發球得分的場面。

只不過，李銘卻未想過，封墨連續數局的放任發球竟然還有著更深一層的考慮，并且在比分來到四比四，于他十分關鍵的發球局中猛然爆發。

李銘至今為止，還從未遇見過似封墨這樣的對手，提前如此之久的布局，在布局之上還有著一層用作遮掩的迷霧――甚至這層迷霧本身也在對局勢產生影響，并不是單純的障眼虛影。

實在是防不甚防啊……

即便比賽到現在也未出現過領域之力，李銘也覺封墨比那肆意激發領域的田洛更可怕十倍百倍。

不，還要在這之上。

要知道，這場雨是出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而就在意外之雨降臨的短短時間內……

李銘莫名打了個寒顫。

心中暗暗歷數他自接觸網球以來，所曾目見過的那些職業選手，其中還有現今網壇最為頂尖的十數人之一，但也從未有人可以給予他如此刻般隱隱驚懼的感覺……

只需對方掌握足夠程度的實力，說不定將會在世界級別的舞臺上，掀起席卷整個網壇的巨大風暴。

李銘深吸一口氣，拋開腦海中的諸多雜念，不論未來如何，眼下這場比賽他是不可能放棄的。

“雖然有些早了，不過已經不容我再保留下去了……”

如此做出決定，李銘緩步走到攔網邊的裁判身前，一邊扭動著左腳一邊說道：“抱歉……我感覺左腳有些問題，可以讓我使用傷停時間嗎？”

李銘的聲音不小，即使站在底線的封墨也能耳聞。

看著從裁判席下來的裁判示意比賽暫停，然后李銘坐到選手席位上雙手捂住左腳腳踝，好似在摸索著什么的樣子，封墨不由得嘴角一陣抽搐。

此前的比賽，李銘可一點都沒表現出受傷的樣子，通過昨日的半決賽以及今天親身對陣，認識到李銘節操下限的封墨，心里確信這又是一種非常規手段。

傷停。

其國際通用名為Medical　Time　Out，當選手在比賽中受傷或者感到身體不適，認為需要醫生診斷并給予建議，甚至可能進行緊急處理的時候，可在經過主裁判同意的情況下，以每個受傷部位僅能一次，每次僅限三分鐘是原則給予傷停時間，以便選手進行醫療處理。

“和昨天的手段不一樣，但都具有長時間使比賽單方面中斷的特征……”

封墨心想著，右手無意識地轉動起球拍。

昨日在一連串非常規舉動后，李銘并未如現在這樣直接中斷比賽，而是利用自己發球的機會使得網球足足兩分鐘未曾過網，等同于單方面中斷了田洛那邊的比賽進程。

而在那之后，李銘身上便騰起了一股異于常態的精神力，然后打得領域全開的田洛潰不成軍。

連續不斷的非常規手段之后，有一個較長的時間使對手無法觸球，繼而將敵人一舉擊潰。

昨日所觀察到的比賽里，這個“較長的時間”就是比賽中頗為明顯的標志，但僅僅一場比賽，僅僅一次“較長的時間”，并不能說明什么，但除此以外更加找不到任何足以作為節點的標志，因此封墨唯有去賭，賭今天的決賽依然會重現這個“較長的時間”。

所幸，運氣似乎站在了封墨這邊，不僅有一場雨突如其來，更讓他贏下了這一個小小的賭局，為比賽爭得先機。

即是說，接下來的這個球，李銘便要用出他那“看不見的”領域了……

封墨趁這段時間做著深呼吸，精神慢慢開始激蕩起來，仿佛從腦海向著整個身軀擴散，緩慢地與四肢，與軀干，與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契合。

意識與身體相合，只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