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畫皮篇（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次日，等星湛睡醒下樓，南云淇一行人已經做完早課，圍在一起吃早飯。云初見著星湛興奮招手，“阿湛！快來！”

星湛坐下啃了口肉包子，嫌棄地眉毛眼睛都皺到一起，“這人間的酒那么好喝，包子卻……”

“人間？”云初看著他這副樣子調笑道，“喲~說得像你是從天上來的似的?！?

星湛尷尬地笑著放下肉包子，轉而開始喝粥。

云初偷瞄了眼端坐在桌子另一頭吃著包子的南云淇，小聲湊到星湛耳邊道，“哎！你昨晚是跟師兄睡一起的？”

成霜和另外兩個師弟一聽有八卦，也湊了過來，一個個擠眉弄眼地盯著星湛。

星湛想起昨晚南云淇羞憤離開的樣子邪魅一笑，“你們猜！”

“不可能！云淇師兄從來不跟人同屋的！”

“就是，我在長贏十幾年都沒見過云淇師兄和誰親近?！?

星湛聽著越發得意，“那是對你們，小爺我和你們能一樣嗎？”

云初“且~”了一聲，狠狠咬了一大口肉包子，“你才來多久，我和師兄還一起長大的呢！”

幾個人正討論得熱火朝天，南云淇忽然起身冷不防地來了句“走~”

云初要拿錢結賬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找到錢，星湛想起昨晚撿來的一百兩銀票，從腰間拿出來往桌上一拍，“我有！”

“可以啊~”云初接過銀票，臉上的笑逐漸消失，“這銀票上怎么有血？”

星湛和南云淇同時走了過來，大概是昨夜天太黑，兩個人竟然都沒留意銀票上的血跡。

南云淇用探靈搜索了一番，看到這張銀票是從林府被人送出去的，又聽到拿著銀票的人口中罵罵咧咧，“林知白，你個白眼狼，也不想想當初落榜了是誰收留你的，現下這點錢就想把我打發了，你給我等著~”

“師兄看到什么了？”

星湛見云初恨不得鉆進南云淇眼睛里，納悶道，“你為什么不自己用探靈看看？”

云初被問得臉一紅，“我……我有師兄，干嘛自己看！”

星湛見他的反應了然于胸，“你是不是不會呀？”

“說誰不會呢！我探給你看我！”云初正欲施法，發現另外三個師兄弟一臉看好戲地看著自己，又把手放了下來，“我干嘛要證明給你看吶~”

他心虛地湊到南云淇身邊小聲問道，“師兄，你剛才看到什么了？”

南云淇雙眉微皺，“林知白?！?

“又是這個林知白！我知道他住哪，咱們現在就去會會他！”

說完自己當先跑出客棧，幾個師兄弟也追了上去，剩下南云淇和星湛落在后面。

南云淇和星湛不小心對視上，見星湛穿著自己的衣服，雪白的道袍襯得他優雅嫻靜，黑發如緞。

星湛見南云淇打量自己，憨笑道，“大是大了點，不過還挺合身。就是……這白色有點太寡淡……”

星湛眼波一轉，打了個響指，原本素白的道袍旋即變成了鮮艷欲滴的紅色。他自我打量了一番，很是滿意，“道長，你看，這樣是不是就好多了？”

南云淇默不作聲轉頭就走，星湛追上去不依不饒，“道長，昨晚……”

南云淇一個回眸，殺氣滿滿，星湛識趣地閉嘴。

幾人到達林府時，門外已經排成一條長龍，都是些穿金戴銀的老爺，偶有幾個錦衣玉裝的世家公子站在其中，這些人身后都跟著捧了匣子的小廝?？磥韨餮圆惶?，為求林知白美人圖而一擲千金的人數不勝數。

云初正欲進去卻被人攔住，“求畫的先去登記贈禮再去排隊?！?

成霜回身看了眼浩浩蕩蕩的隊伍犯難，“這得排到什么時候??！”

云初拉著那人耳語了幾句，那人連連點頭，態度截然相反，還恭敬地向他們行了一禮道，“各位道長請~”

云初得意地摟過星湛的脖子，“怎么樣！你初哥哥厲害吧~”

星湛確實好奇，也就沒掙扎開，他小聲問云初，“你剛才和他說什么？這么痛快就讓我們進了？”

云初瞄了眼南云淇的背影，忍不住偷笑，“我說我們是長贏山的弟子，可以為他們免費做個趨吉避兇的陣來交換看一眼美人圖，只是外面人多嘴雜，傳出去不太好，所以……”

兩人相視點頭，笑得曖昧，這要是讓南云淇這么古板的人知道，他如此敗壞長贏名聲非得氣死不可。

南云淇偏頭朝后面兩人看了一眼，二人立刻站直不語。

一行人被管家領到了一間房，房間寬敞，屋內掛滿了容貌各異的美人圖，每一個美人都明艷照人，身姿窈窕。屋內正中央擺著一張矮桌，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星湛好奇地走過去，見矮桌上還放著一張尚未畫完的圖稿，只是這圖上不是美人，而是一個長身佇立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五官算不得多美，但是從面容到服飾都十分干凈利落，連一根胡茬都看不見，這樣看來就讓人覺得也是頗為清秀。

星湛喃喃自語，明明年逾三十為何沒有胡子？

“小公子不覺得沒有胡子，才更像美男子嗎？”

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從另一道門走入房間，她把手中的茶水放在地上，又退出去拿了些蒲團進來擺好，“道長們請坐?！?

待添置好茶水，一個約莫二十五歲的男子也走了進來，想來就是林知白了。他也是一副白白凈凈的模樣，高挑秀雅的身材倒是與他畫師的氣質很匹配，與南云淇一行人對面行禮后坐到了矮桌邊，“管家已同我說過，道長們想用陣法來交換美人圖，不知是哪位道長對美人圖感興趣？”

布陣來交換美人圖？原來方才云初就是這么和對方說的。南云淇直直看向云初，嚇得他下意識抬手擋住那目光。

林知白掃視了一圈眾人，見一個紅衣的少年站了出來，指著自己道，“我！我！我！我想看！”

“這晉陵城人人都道您是衢國第一畫師，畫出的美人即能成真，我見識少，就想來看看是不是真的，這才拖了我這些道士兄長們陪我同來?！?

星湛說完這番話沖南云淇挑了挑眉，像是在求炫耀自己的機智。

林知白淺笑，“原是如此，那小公子可見著我這滿屋的美人圖了？”

“?。烤瓦@些嗎？”星湛失望搖頭，“林畫師，我可不信這外邊捧著千金的人就是來求這些普通畫的。”

“小公子的意思是，我這畫不好？”

“不不不，好是好，就是好像還不足以好到美人走出畫，您說是吧？”

星湛的話如此明白，林知白也不再兜圈子，他向身邊的戴面紗的女子伸出手，“其實，我方才正是這個意思。這是露晞，我畫中的第一個美人?！?

露晞走到矮桌前摘下面紗，她云鬢峨峨，修眉聯娟，耳著明月，口如朱丹，芳澤無加，想來書中的絕色女子也不過如此。

露晞轉了個圈重新戴上面紗退回到林知白身后，在場的人全都靜靜呆住，星湛見南云淇也盯著那女子發呆，眉頭卻皺著似是想什么入了神，旋即用手肘碰碰南云淇小聲耳語道，“哎，道長，你說這真的是畫出來的嗎？可你看這臉，這肌膚的光澤，也未必太逼真了?！?

南云淇被他喚醒，轉頭對上星湛的目光又變成冷冷的，順手拿起茶水一飲而盡道，“無恥”。

“男人看美女不是天經地義嗎？”星湛噘著嘴回到自己的蒲團上。

“敢問林畫師，這畫出來的美人同真人一模一樣嗎？會不會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林知白的猶豫的眼神在露晞身上游移片刻回來，“那是自然，這畫出來的美人肯定比不得真人，若是畫毀了，美人自然也就消隕了?！?

“那作畫的材料是不是也得特制？不然這隨便遇上水呀火啊豈不可惜。”

“這位小公子想得真是周全，確實，這美人圖并非畫在一般紙上，而是在人身上作畫?！?

“還真是特別！”

星湛隨手拿起茶水淡呷一口，卻見林知白面前的茶水一動不動。

云初腰間的魂瓶又不安地振動起來，這才想起正事來。

“請問林畫師，可知道最近到訪的客人中有沒有哪位失蹤？”

林知白的臉抽搐了一下，“道長何出此問？說實話，林某的這些客人都是從全國各地來的，他們有沒有失蹤林某又怎知呢？”

林知白這話說的不無道理，星湛的手已經摸到了銀票，想了想又縮了回來，“聽說這幾日有人上林府打秋風，拿了您的銀票還對您破口大罵?！?

林知白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問些什么，沒說話，反倒是一邊的露晞開了口，“昨日白天的確有個遠房親戚上門來要錢，公子看在曾經的面子上也給了那人銀票，誰知道他竟貪得無厭，夜里翻墻來要偷東西?！?

“后來呢？”

“我們公子心軟，將他丟出府沒再追究?！?

看來那張銀票就是這么掉出來，被風吹到了街上，可是那銀票上的血漬該怎么解釋呢？

“這樣可恨的人，你們就這么放過他了？連頓打都沒有嗎？”

“小公子說笑了，我們公子是文人，從來不動手的。”

星湛點點頭，銀票的歸屬是確定了，就是這血漬卻解釋不清，看來這林知白和露晞是有意隱瞞了什么。

“冒昧問一句這位遠房親戚叫什么名字？還在晉陵城嗎？”

露晞的眼神立刻變得嚴厲了幾分，話語也咄咄逼人起來，“小公子不像是來看美人的，怎么倒像是來查我們的？”

星湛從袖子里掏出那張一百兩的銀票，手指故意按住了血漬的地方，“姑娘誤會了，昨夜我不小心撞到一個人撿到這張銀票，就在你們林府門外，現在聽來應當就是你那位遠房親戚，所以這不是想找到他，好把錢還給他嗎？”

“小公子有心了，可以交與我還給他?！甭稌務f罷要來拿，星湛手一縮又重新把銀票收回袖中。

“不勞姑娘費心了，我這不是沒完全確定呢嗎，還是當面和他說比較好?！?

露晞瞇了瞇眼睛，神色又變了回來，“好，這位遠房親戚叫林知著，置于他現在在哪兒，昨夜將他丟出府后我們也不知?！?

星湛知道再問下去真的要打草驚蛇了，他拱手作揖道，“多謝。”

幾人在畫室又閑聊了幾句便告辭，走出畫室時，星湛留意到院子里和尋常人家比起來似乎少了一樣東西。

走廊邊的樹下有一圈圓形的黃色印記，這里之前應當放著一個圓形的大水缸，是用來儲水防止宅院突然走水用的，可現下卻空了。

星湛加快腳步走到南云淇和管家前面，“請問管家，這宅子是林畫師新購置的嗎？”

“不是，一年前家主就買了這宅子，偶爾來這里住上一段日子，只是今年才決定在此定居的。”

“那院子里的太平缸是何時搬走的？”

“也是今年?！?

南云淇聽星湛問的這番話心中也有了猜想，為何去年還在，今年卻要搬走，要說是因為美人圖怕水，可一年前也是如此，為何那時候不搬走？

等走得距離林府遠些的時候，南云淇問星湛，“你想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猜得對不對，這個林知白可能不是真的。”

“有何想法？”

“現在還沒什么頭緒，唯一知情的人恐怕就只有那個林知著，要趕快找到這個人?！?

云初看著南云淇和星湛你來我往，心想這兩人什么時候這么熟的？難道師兄昨晚真的和這小子同寢了？

“那個……道長，你能再試試探靈嗎？”

“無用。”

“??？”星湛以為南云淇不愿意，正想著怎么哄他用探靈，那邊南云淇自己解釋了一番。

“探靈只能探到尚在世上的生靈或死靈，林知著的靈魂進了林府后就消失了?！?

“消失？”星湛摩挲著下巴，既非生靈亦非死靈，難道是“已入輪回？”

“嗯~”

星湛想來沒好氣道，“那你剛剛還問我有什么想法，我說找人你也不反駁！”

“問問而已?！蹦显其縼G下這句話獨自走開，留下星湛站在原地哼哼，沒想到啊，南云淇你居然是這樣的道長。

云初見星湛被氣得齜牙咧嘴，又把手搭上了星湛的脖子，“那你現在有什么想法？”

星湛想了想邪魅一笑道，“想不想玩把刺激的？”

“哦~~你……”云初指著星湛壞笑，兩人擊掌相視不語。

“今晚子時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