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來了。”那背影語氣平淡，緩緩轉過身來。

程語只感覺自己的心跳的飛快，直到他看清了那背影的正臉，剎那間，他渾身的寒毛倒立而起，背后的肌肉驟然緊繃、頭皮發麻。

“怎么，不認識了？”

怎么會不認識，怎么可能不認識？

這人身著著他熟悉的、這個世界不存在的衣服，一件嘻哈半袖T恤、一條休閑長褲、一雙黑色籃球鞋。還有他的臉，正是他自己的臉。

眼前這人，就好似他曾在地球上的自己，只是他手中握著那把帶鞘長劍顯得有些突兀。

“你他媽的是誰？”程語語氣輕顫，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我？你猜我是誰？”那人戲謔道，身形卻漸漸模糊了。

在程語的注視下，他又變成了另一副模樣。他本高挺的身板萎縮了一截，身形也臃腫了起來，片刻后，他變作了一個平凡的中年婦女。

程語看清了她的模樣，銳利的雙眼忽的有些酸澀，他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喉嚨也有些干澀，這是他的母親。

“兒子，媽好想你啊。”她開口道。

程語只感覺自己渾身的力量被抽空了，握劍的手微微痙攣著。

“臭小子，你干嘛去了，這么長時間不給家里來個電話，你知不知道你媽很擔心你！？”

母親的樣子又模糊了，變作了他曾經威嚴，現在卻已有些傴僂的父親。

“你……你，究竟是誰？！”

“我？你不認識我了？我就是你啊。”父親再度開口，而他發出的確實程語自己的聲音，眨眼間，他又變成了那個身著休閑服的自己。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語的聲線中帶著強烈的顫抖，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而他卻依舊存在。

“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現在，夢該醒了。”身著休閑服的自己緩步走來，他面色柔和的訴說著。

“這……這是夢嗎？”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上，程語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掌、打量著衣衫稍有些殘破的自己，“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船長，小黃毛，孫悟空，索子哥還有銳雯，他們難道只是我的臆想嗎？】

“是的，這只是一場夢而已。”他走到程語面前站定，語氣輕柔道。

好似全身的力量被抽空了，程語雙腿一軟，半蹲在原地，他怔怔看著地面上他掉落的那把劍，劍柄上那流云般的刻印是那么的清晰。

程語無力低下頭，雙手用力抓過后腦蓬松雜亂的黑發，他想知道疼痛會不會讓自己醒來。

遺憾的是，沒有。

“你這樣做是沒有用的，跟隨著我吧，我可以帶你回家。”他彎腰看著程語說道，向他伸出了手。

“……好。”程語抬頭看向他伸來的手，正要伸手握上去時，他卻忽的發現自己抓在發間的左手忽的傳來一陣刺痛，就好似被什么鋒利的東西扎了一下。

程語一怔，取下了發中那東西，發現那是一根金燦燦的毛發，他就像一根金針一樣存留在自己的發間。

“這是...師兄的東西！”

“握住我的手！握住我的手你就可以解脫了！”他好似有些焦急了起來。

程語抬眼與他對視，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掌，撿起了地上的長劍。

“這不是夢。”

程語記起了守望之海上的兇險，記起了強大的暗裔，記起了美麗的艾歐尼亞，記起了與索子哥一起練劍的種種，亦記起了那天銳雯那凋零易碎的絕望眼神。

“這就是一場夢！我能帶你走出這個荒唐的夢境！”他憤怒了，眼睛瞪得渾圓，眼白上有血絲乍現。

“呵呵。”

程語轉過身，不想再理會他，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冒充自己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來頭，但要想他自己主動對自己下手那屬實是有些難為人了。

“噌——”

這是長劍出鞘的錚鳴，程語對此已經非常熟悉了，他回身出劍格擋住他刺來的劍，反手斬鋼閃刺入了他的胸口。

“嗤”

這是長劍刺入人體的聲音，剎那間，天旋地轉。

眼中的世界開始模糊、崩塌，程語的腦子忽的恍惚了。

半晌，他再睜開眼時發現黑霧已經消失了，角斗場也不見了，他此時正置身在一處偏僻的空地中，索子哥正站在他身邊一臉驚駭的看著他。

“怎么了？”

亞索眉關緊鎖著，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抓住他的臂膀，將他抓的生疼。

“嗤——”

亞索用力將他拉開，他后撤了一步才穩住身形，忽的感覺臉上被濺到了幾滴溫熱的東西，他正眼看去，整個人卻呆住了。

銳雯站在他面前，臉色蒼白到了極致，她的胸口有一道深刻的疤痕，正汩汩向外涌出鮮血。

程語只感覺自己整個身體被封印了一般，他梗著僵硬的身子，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長劍，劍尖處那一縷鮮血一滴滴灑落在大地上，無疑在告訴他傷害了銳雯的人正是他自己。

程語茫然無措的看向銳雯，看著她的身體癱軟下來。

程語拋下劍扶住她的身子，沙啞的問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銳雯，你怎么樣，銳雯？”

銳雯臉色蒼白到有些透明，她似是想說些什么，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竭力抬起手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卻又無力的垂落下來。

程語緊緊抓住她的手，大滴眼淚從眼角滲出，他看著她有些黯淡下來的眼睛，里面有著些許痛苦、更多的則是解脫，卻沒有絲毫責怪之意。

“不，銳雯你不能死！”程語擁著她，無措的看向亞索，“索子哥，有什么辦法能救她嗎？她不能死。”

“你的橘子，先試試看！”亞索皺緊眉頭，他殺了半輩子的人，哪里會救人？

“對！對！橘子，船長的橘子！”

血色紅橙如不要錢般從程語手中滾出，他將一個橙子遞到銳雯嘴邊，她卻已無力咀嚼了。

程語坐倒在地下，讓她的身軀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左手扶住她的下巴，右手捏碎了一個個血色紅橙讓它們的汁水流進銳雯嘴里。

“你怎么樣...好些沒有？”

程語面色焦急的看向銳雯，期待著船長的橘子能一如既往地奏效，期待著銳雯能好起來，能開口說她原諒他了。

雖然自己不是有意為之，但程語絕不能夠接受銳雯死在自己手里。

幾個血色紅橙到底還是起了些作用，程語看得到銳雯臉上的痛苦之色稍微緩解了些，胸口的鮮血也不再外涌了，但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程語能感受的到她的生命仍然在流逝著。

“擼妹兒！擼妹兒！有什么救命的技能沒有！！！”

程語在心里狂喊著，他將剩下那一線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客戶端上。

“對不起召喚師，您可以學習的技能中沒有可以救命的技能。”

似是聽出了程語心中的焦急，擼妹兒的聲音也弱弱的，但她的回答卻使程語有些絕望了。

“索子哥，怎么辦，索子哥？”

“唉。”亞索拍了拍程語的肩膀，他看得出程語與銳雯間似乎有些朦朧的感覺，也看得出他此時的心碎與自責，但他對此卻實在是無能為力。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程語一邊不間斷的給銳雯和橙汁，一邊翻閱著腦海中客戶端的技能。

這一個個他曾引以為傲的技能在此時卻顯得如此雞肋，程語在心里想著他為什么不去找找時光老頭，不去找找艾克呢？要這些傷害技能有什么用？！

【娜美！對，娜美！】

程語忽的想起娜美的W【沖擊之潮】也是治療技能。

程語抬手，揮灑著一股股孱弱的潮水涌向銳雯胸前的傷口，在碧波潮水的沖刷下，她胸前細小的疤痕緩緩愈合了。

長時間使用魔法技能讓程語的精神有些恍惚，但他的內心卻依舊沒有放松，因為他感受到她的氣息仍在緩緩消逝著。

“凱通，求你，幫我帶到艾歐尼亞吧，我想葬在那里，就當是贖罪了……”

銳雯干澀的喉嚨發出了輕輕的聲音，程語感覺的到，這或許就是瀕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不，不，你不會死的，我不許你死！”程語抱著她，狀若瘋癲。

“別說傻話...凱通...謝謝你...”銳雯臉上流露出一抹純真的笑臉，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不！不！”程語痛苦的錘擊著地面，直至他雙拳的皮膚磨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凱通！人死不能復生，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先離開諾克薩斯才是正理！”亞索就要冷靜的多了，他伸手拽著程語的臂膀，想要將他拉起來。

“索子哥你先走吧，我一定要救她，她不能死在我手里。”程語呆滯的抱著氣息奄奄的銳雯，淡淡的說著。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亞索也知道程語的脾性，他骨子里和自己一樣的固執，認定的事情誰也拉不回來。

正當二人僵持在這里時，一個聲音突兀的打破了僵局。

“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