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風(fēng)云色變(四)
- 云深兮風(fēng)起
- 沈筠兮
- 3633字
- 2021-11-26 14:06:44
重寰沉默許久,最后低聲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
阿察垂下眼眸,輕輕嘆了口氣:“這是天意。”
重寰聽到此處,倏地站起來,疾步走到他身后的屏風(fēng)前,竭力穩(wěn)住心神,沉聲道:“我知道天命不可違,之所以一意逆天而行,皆因舍不得你,如今就依你所愿順應(yīng)天意,也好…只是能不能讓我再看你一眼,確定你安好?”
云兮坐在屏風(fēng)后,早已清淚長流,待他說完許久,才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道:“我很好,也累了,您請便吧。”
重寰聽了這話,忽然伸手把住屏風(fēng),像是下一刻就要將它掀翻的樣子,阿察忙跑過來勸道:“姐…姐夫…咱有話好好說…別激動啊…”
他這一聲姐夫,叫得重寰心又軟了,繼而想到玉衡的話,終于松開手長嘆道:“罷,你好,便好。”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阿察見他走了,忙轉(zhuǎn)進屏風(fēng),拿手絹細細給云兮擦了淚,又扶著她出來,不住嘆道:“你看看,我說你們緣分未盡吧,你難得來喝個茶,都恰巧能碰上他。不然你還是回他身邊呆著吧,起碼可以得到妥善照顧,也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折磨彼此。”
云兮卻淡淡笑道:“未盡也是孽緣,何苦呢?就算他有命再救我一次,我卻沒有什么可以再拿來為他換取靈藥了。再說我如今起居雖確有不便,卻還沒到完全不能自理的地步,況且早些年還撿了個小啞巴做徒弟,平常有他照顧足夠了。放心,我也不傻,若真有別的事需要你們幫忙,我也不會客氣的。”
阿察點點頭:“那就好。”
這時夕阿從外面進來,拍著胸脯道:“我的主啊,這天樞上神平時雖然冷淡些,到底還算個好脾氣的,怎么發(fā)起火來比主上您還可怕。”
阿察挑挑眉:“嗯,聽出來了,您這是夸我呢。”
云兮嘆了口氣問:“他怎么發(fā)火了?”
夕阿便繪聲繪色地講道:“咱們冥府門口不是有個界石挺擋道嗎?主上您以前還因為被上面尖尖的晶石劃破了兩件袍子,一直嚷著要把它往邊上挪一挪,還要把上面的晶石都給磨平了,可后來到底也沒動,只是因為上次神女姐姐的手指也被劃破了,才動手磨了一半…”
阿察聽得不耐煩了:“讓你說天樞上神怎么發(fā)的火,你說那石頭做什么,講話要抓住重點,教了你多少遍了…”
夕阿卻擺擺手道:“唉,您聽我說完呀,就是界石上那些凸出來的晶石,剛才又將上神衣角上的一塊繡紋給劃破了,上神一怒之下,就把那石頭擊得粉碎。現(xiàn)在只剩下這么一塊了。”她說著,攤開手掌,阿察只見里面靜靜躺著一塊鴿卵大小的碎石,當真是哭笑不得。云兮聽了卻嘆道:“他心里難過,總要發(fā)泄發(fā)泄,你們多擔待些吧。況且若是竹枝紋,應(yīng)該就是我從前給他繡上去的,這個當口劃破了,他的心情也可想而知。”夕阿想了想道:“就是的,您不說我還不覺得,這么看來應(yīng)當是竹枝。”云兮聽得苦笑連連:“不好意思,水平有限,也真難為他肯穿著招搖過市。”阿察則拈起那塊界石碎片道:“也好也好,至少不用我再動手去搬它磨它了,這樣,夕阿你去找個琉璃匣子,把它裝進去擺在原來的地方就行了。”
卻說重寰回到琴絲殿,心情總算平復(fù)了一些,這時玉衡也送了滿滿回來,見他面色不佳,以為又沒問出什么結(jié)果,便出言開解道:“唉,她既有心躲起來,自然不會那么輕易讓你找到的。”
重寰嘆了口氣道:“不,我見到她了…準確地說,沒見到面,只說了一句話。”
玉衡微訝:“這話怎么說。”
重寰便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又補充道:“不過我聽她說話氣息平穩(wěn),并無不妥,總算稍稍放心了些,再加上想到你先前說的也很對,她現(xiàn)在能夠置身事外,其實再好不過。罷了,暫且隨她吧。”
玉衡點點頭,又與他說了些別的事,便起身走了,這時沖和捧著他剛才換下來的那件外袍過來問:“師父,這個清理好了,現(xiàn)在是要送去冥府嗎?”
重寰點點頭:“你去,就跟你師娘說,衣服不小心又鉤破了,請她幫忙補一補,別人沒有這樣的手藝。”
沖和聽后撓撓頭,似乎是想說點什么,之后不知又想起了何事,到底沒有開口,只捧著衣服老老實實去了,不多時就空著手回來復(fù)命,重寰便問他:“見著你師娘了?”
沖和道:“沒有,冥主說,師娘已經(jīng)走了,剛才師父是運氣好恰巧碰上了,他也不常見她的。”
重寰嘆了口氣:“那衣服呢?”
沖和撓著頭道:“冥主說,衣服可以先留下,師娘總還要去喝茶喝酒的,到時再請她補,順便通知師父去取。”
重寰唇邊泛起淺淺笑意,道了句:“知道了,你去忙吧。”
卻說時光匆匆,轉(zhuǎn)眼西王母家的蟠桃又豐收了,便照例定了吉日,擺了酒席,邀請三界有頭有臉的都去品鑒,云兮此間一直怕又遇上重寰,所以只是在人間專心教導(dǎo)她的小徒弟,并未再到過幽冥,這一日忽然聽青鸞說起蟠桃會的事,想到重寰必定要去赴會,而阿察向來不參與這類活動,便又摸到幽冥來找他喝酒。
阿察見她來了,一面取出重寰那件外袍,一面給隨侍的小冥靈使了個眼色,那小冥靈便飛身跑去天宮報信。
阿察見云兮伸出手指,輕輕摩挲著衣角的破口,忽然有些心疼,便道:“唉,他也不知道你現(xiàn)在…要不…還是算了吧…”
云兮卻淡淡笑道:“沒關(guān)系,試試吧。夕阿,勞煩你幫我看著點。”
阿察只得悄悄嘆著氣,將針線遞到她手中,看她慢慢地,一針一針,一線一線,縫補著那個破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夕阿道:“好了。”云兮便收了針,鉸了線,嘆道:“從前若肯像這樣好好下點功夫,繡出的東西也不至于總不像樣。”
阿察口中答應(yīng)著,不住往外探身張望,心道我的好姐夫,都這么大一頓功夫了,你倒不著急,我這姐姐可是說走就走的。
正想著,云兮手腕上的莫忘鈴忽然十分急促地響了起來,她有些疑惑地自語道:“這個令玥,到底什么事,急成這樣。”
正說著,那鈴聲又驟然停止,緊接著就啪的一聲,自己碎了。
云兮一愣,繼而急道:“糟了。”說著已起身召喚出青鸞,阿察不明所以,看她那樣,心中亦不安,忙拉著她問:“怎么了?”
云兮一面催著青鸞往天宮趕,一面沉聲答道:“阿玥有危險。”
阿察看她神情凝重,知道必定出了大事,又不放心她獨自前往,只得跟著。
其實小冥靈一早就找到重寰悄悄說明了情況,他雖不愿等,卻因另有疑慮,躊躇了一陣,之后便被若華拉住一起去敬酒,喝了幾杯之后,一看席間坐著的神仙們早已東倒西歪,立刻明白自己的疑慮是對的,便也回到座位,靠在案幾上佯裝頭暈,若華假意喚了他幾聲,見他不應(yīng),又環(huán)顧四周,最后看了看已支著頭昏昏睡去的天帝天后,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然而,玉衡探過令玥的脈息,確定她并無大礙后,便站起身冷冷問:“若華,你到底想干什么?”
若華見他竟然無恙,先是一愣,繼而笑道:“原以為最難騙過的是重寰,沒想到竟然是你,凌恒,是我小瞧了你呀。”
玉衡冷笑一聲,仍問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說,你到底是誰?若華,還是安歌?”
若華卻大笑著往外邊走邊道,“我自然是若華,不然還能是誰呢?安歌…算什么東西!”
玉衡聽得心驚膽寒,卻還是祭出長戟閃身擋到他面前:“我管你是誰,要想不干好事,就休怪我不念舊情。”
若華冷笑道:“舊情?玉衡神君,我被萬魔噬身,困在封印下面那七八萬年間,你們想到過舊情嗎?”
玉衡道:“你怎知我們沒有想過辦法救你回來?”
若華譏諷笑道:“得了吧,幾萬年都沒想到辦法,一危及那丫頭,忽然就想到了?你們還當我像七八萬年前那么好蒙嗎?說什么都信。”
玉衡嘆道:“若華!你不要這樣偏執(zhí)…”他話未說完,若華已率先出手,口中還道:“你現(xiàn)在讓開,我倒可以看在往日的情面暫且留著你。待我破了伽藍印,率領(lǐng)魔界大軍一統(tǒng)三界,咱們幾個還能有福同享,若不讓開…”
玉衡從前與搖光的戰(zhàn)力倒是旗鼓相當,可若華如今吸收了安歌的大部分力量,他自然不是對手,很快便落了下風(fēng)。正當在場那些尚且半醒著的神仙都看得焦急萬分時,就聽重寰淡淡問:“不讓開,又當如何?”說著已飛身過來,若華冷笑道:“好,好,你也算不負我所望。不過就算你們兩個一起上,我如今也不怕。”他話音未落,另幾位神君也陸續(xù)起身,天璣撣撣衣衫道:“若再加上我們呢。”
若華見此情景,切齒道:“你們…好,好得很。”
玉衡嘆道:“不是大家都要防著你,我們只是覺得這種場合,未免被連鍋端,至少都應(yīng)該保持清醒罷了。”
若華卻忽然獰笑道:“所以,你們以為保持清醒就有用?”說著將手中的長槍往地上一插,雙手拈訣,念動咒語,幾位神君對視一眼,合力布下一道結(jié)界,以免傷及無辜,接著便催動內(nèi)力與他斗法。正當雙方對峙之際,他們設(shè)下的結(jié)界忽然崩塌,在場的都被強烈的靈力沖擊所波及,個個被震得口吐鮮血,無一幸免。再看幾位神君,也都捂住胸口不住吐血,若華更是擺出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tài)。
令玥此時也清醒過來,連滾帶爬地撲到玉衡面前,帶著哭腔問,“你怎么了?怎么會這樣?”
玉衡拿衣袖拭去唇邊的血跡,喘著粗氣道:“放心,暫且死不了,”隨即又嘆道,“沒想到這么小心,還是著了他的道。”
開陽道:“不應(yīng)該啊,這酒菜我們都沒真的入口,怎么會…”
重寰竭力穩(wěn)住氣息道:“只怕他布這個局已不是一兩天了。”
若華狂笑一陣道:“那是自然,這下毒也是要講技巧的嘛,一點一點摻進你們的飲食、熏香,抹在你們常用的器物上,雖然費些功夫,卻最有效,也最不易被察覺,對不對。”
天璇有些痛心疾首地道:“若華,你現(xiàn)在怎么這樣…”
天權(quán)卻打斷他道:“他的神魂受了七八萬年的邪魔浸染,早已移了心性,之所以能夠馴服安歌,乃是因為他已成為比安歌還要可怕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