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捱的白天終于過去了,諸葛虎從早等到晚,就是盼望老天快點黑下來,看著落日墜入地平線,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和沖動,他在屋前頭來回踱著步,正幻想著一夜暴富的美夢。傍晚之前,諸葛虎特地去熏燒店賒了一斤豬頭肉、半斤花生米,本來準備喊小甲一起弄杯酒的,又怕左右鄰居起疑,想想還是算了。
諸葛虎端著大碗灌酒,張著大嘴吞肉,不過一支香的功夫,杯盤狼籍,酒壺見底。諸葛虎抹了抹油嘴,打了個飽嗝剛欲起身,忽然看見漏在地上的一粒花生米,忙撿起朝嘴里一拋,嚼得十分起勁又意猶未盡。
夜色說降就降,這邊的小甲,在鄭府草草地吃過晚飯,佯裝身上不舒服,跟府里的總管請了個假,說去鎮上浴室泡把澡,晚上就宿在自己大哥家了,明早再回景明村。鄭府大管家是一個老好人,聽說小甲要去泡澡,大手一揮:去吧去吧,別把病泡回來就行,都是從年輕過來的,我懂,想女人了,去吧去吧,悠著點。小甲千恩萬謝別過總管,走到鄭府側門處,又同站門崗的同行吹了一個口哨,扮了一個鬼臉,撒歡似的出門而去,從景明村到大明鎮,跑得快只要二十分鐘,要不是過莊南頭的大河,十幾分鐘就能到達。小甲咋咋呼呼逢人便說上大浴室洗澡,就是要讓鄭府里的人知道,今晚不回來了,假如夜里莊內外發生什么情況,自己能推得一干二凈。
“咕,咕咕”。一個黑影在老槐樹旁邊,模仿著鴿子的叫聲。“叫什么魂,老子到困了一覺了,現在快下半夜了吧。”諸葛虎打了酒哈,不滿地嘟囔道。小甲把鎬頭遞給諸葛虎:“貓尿灌多了不是,你搶格過啊,我從街上(大明鎮)轉回來時,戍時剛過。”
“有沒有從鄭老爺家里偷支蠟燭?“諸葛虎接過鎬頭道。
“還蠟燭,現在流行這個”。小甲從褲袋撳亮手電簡。
“快熄了,到地頭再打。”諸葛虎輕聲喝道。
倆人一高一矮并排前進,深一腳淺一腳朝鄭家亂地走去。不一會兒,兩個瘟賊就到了一排圍墻邊,圍墻下坡的小河,泛動著微弱的水光,把一瘦一壯的黑影,映得形同幽靈。圍墻并不高,小甲自告奮勇地先爬過墻頭,諸葛虎朝小甲輕蔑地一笑,雖然夜里看不見他的蔑視,但輕微的哼聲足以讓小甲汗顏。諸葛虎一腳跨過圍墻,就問小甲:“蘭草說洋鏟放在哪里的?”小甲撳亮手電筒,朝左右的地上一通照射,輕聲道:“喏,就藏在那磚瓦后面的溝里,電簡給你,我到圍墻外邊把風,速度快點——。”諸葛虎接過手電筒,朝附近的墳丘掃了一下,一堆新土壘起的墳墓就在東面兩米開外。他也懶得理會小甲,徑自跑到一堆磚瓦邊,把旁邊的亂草一撥弄,電筒燈光下,幾把洋鏟散發著陰冷的光。諸葛虎挑了一把鋒利的鏟子,跑到鄭家六奶奶的墳前,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鄭家老祖宗在上,六奶奶陪葬的東西,諸葛虎先借用一下,日后逢年過節多帶你們燒點紙……。”禱告完畢,諸葛虎撥掉嚴金花的木制墓碑,奮力地開挖起來。圍墻外頭的小甲,此時蜷縮成刺貍狀,他寧可在夜風中冷得直抖,也不敢去幫忙,一怕惹鬼纏身,二怕刨墳倒血霉。
“嘩啦——”。夾河里突然濺出一朵水花。“有鬼——”。小甲嚇得轉身一躍,飛快地跨過圍墻,奔到諸葛虎身邊,竟張口結舌了。“你拉倒吧——,鯉魚咬個籽就嚇成這樣。”諸葛虎一把推開小甲,又道:“怕就滾回去,別在我跟前礙手礙腳的……。”小甲被諸葛虎一頓搶白,張了張嘴,咽下到了嘴邊的話,本想再回到河邊,但又怕河里又鬧出什么嚇人的響聲,不如同諸葛虎一起挖吧。小甲想到這兒,繞過一座墳丘,也從那邊溝里拿出一把洋鏟,跑到諸葛虎旁邊,奮力地挖起來。畢竟兩個人一起干,不一會兒,兩人的洋鏟都碰到堅硬的東西,終于見材了,兩人相視一笑,更加賣力地忙活起來。
黑色棺材蓋終于露出土面,諸葛虎扔掉手中的鏟子,拿起擱在一邊的鎬頭,高高舉起:“鄭家六奶奶,您在天有靈,虎子不是存心毀……”諸葛虎話還未說完,喉嚨陡然一緊,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卡住了。“嗚——嗚嗚——”。諸葛虎丟了鎬頭,兩手使勁地抹著自己的脖子,嘴里嗚咽著,就是說不出話來。愣在一旁的小甲,隱隱約約看見一只蒼白的纖纖小手,正死死地捏住諸葛虎的咽喉,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