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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姐四姐五姐那些事兒(一)

蘇大媽今年六十多歲了,退休多年的她,與老伴相守度日,子女都在外地。平日里她除了給老伴兒做飯、照顧家里的花花草草,晚上再去跳半個小時廣場舞,其余時間都很閑。

陸阿姨比蘇大媽小幾歲,剛退休沒多久,是在跳廣場舞的時候結識了蘇大媽,后來兩個人慢慢成了“閨蜜”。剛離開工作崗位的陸阿姨不想被時代拋在后頭,所以時下有什么流行的東西她都愿意嘗試一下,最近她迷戀上了一款叫北抖直播的APP,并把北抖直播推薦給了蘇大媽。

蘇大媽很快就喜歡上了北抖直播,她在刷直播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名叫佳佳的情感主播,這個佳佳吸引了蘇大媽的注意。因為蘇大媽女兒的乳名也叫佳佳,每當她看到直播間這位與女兒同名的情感主播,看到她不遺余力地幫助粉絲解決家庭糾紛時,蘇大媽都能感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溫暖。雖說這種通過網絡傳播的溫暖,總給人一種遙遠的陌生感,六十多歲的蘇大媽很需要它。

早上九點鐘,蘇大媽和陸阿姨像小學生一樣,乖乖地坐在手機前面,等待佳佳上線。

蘇大媽有些擔心地對陸阿姨說:“這次佳佳要調解的事可真有些棘手,不知道她能不能應對的了?!?

陸阿姨說:“是啊,求助的姑娘是叫小夏吧?我記得她好幾天之前就打來求助電話了。她老公出軌了,但是男方又是個大買賣人,手里有好幾家公司,這種人不能惹的。萬一拿捏不好分寸,佳佳是要吃虧的。”

“小夏也是個富二代,她也不是好惹的。”

“我看昨天佳佳還發布了一個視頻,說家人們都勸她不要趟這遭渾水,但是她不愿意辜負小夏的求助,她說就算有危險,也要堅持到底,一定把小夏的問題解決掉。”

“佳佳就是熱心腸,這樣的姑娘現在不多見了?!?

很顯然,這兩個退休的阿姨都很看好這位名叫佳佳的情感主播。最近這段時間,佳佳的每一場直播她們都不會錯過。粗略算一下,每天至少有四五個小時是佳佳陪她們度過的。

佳佳是北抖平臺的一名情感主播,她的資歷算不上資深,投身為粉絲調解感情糾紛是去年開始的事。在這之前,佳佳曾給另一位叫曉暢的情感主播做助理,就是幫助沫沫調解家庭糾紛的那位主播。她在曉暢那里負責幕后協調工作。

佳佳給曉暢做助理時,不但要協調編劇、演員以及場地等各種雜務事宜,還負責與各行業的電商對接,售前選款、售后糾紛她都要參與其中。助理工作經驗為佳佳積累了足夠多的經驗和人脈。終于有一天,她不再滿足于每月3000元的低薪水,辭職離開老板,自己另立門戶,也做起了情感主播。

佳佳對劇本要求很高,她堅持走婚姻糾紛的套路,并且總是在直播中無情的揭露渣男和第三者的丑惡嘴臉,在故事的最高潮給予他們致命一擊,讓這些原本囂張輕狂、目中無人的壞人對“無辜的受害者”低頭認錯。這讓她迅速收獲了大批阿姨粉和寶媽粉,女權在佳佳的直播間得到了彰顯,每一個女粉絲似乎都在佳佳的影響下朝著“獨立女性”的目標前進。

蘇大媽很慶幸自己在花甲之年認識了佳佳,這個小姑娘為她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她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技術工人,跟機器打了半輩子交道。單純的蘇大媽一直都很平凡,也接受自己的平凡。她認為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像自己一樣,平凡的活著,平凡的老去。直到看了佳佳的直播后,她才意識到,原來現實生活中也有很多不平凡的人,電視劇里的情節竟然每天都在真實的上演。有一次,看完直播的蘇大媽感嘆道:世道變了,人心不古,社會上披著羊皮的狼太多了。

這時,佳佳上線了,精心打扮的她就像明星一樣,她跟直播間的粉絲們甜甜地打了一聲招呼。

佳佳開門見山,告訴粉絲們,經過了幾天的跟蹤和分析,她已經掌握了小夏丈夫田二壯出軌的證據,今天她就帶著粉絲們與二壯對質。

蘇大媽和陸阿姨馬上來了興趣——證據已經到手了,正義的到來也就不遠了。這個年紀的阿姨們都看不慣男人做壞事,認為他們不忠于自己的家庭,沒有對妻子、孩子承擔應盡的責任。其實不止蘇大媽和陸阿姨,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歡看壞男人被正義懲罰的那一幕。即使這一幕反復的重演,她們也永遠看不膩。

佳佳作為這出戲的幕后導演,早已與職業編劇反復磋商,確定了劇情推進的方向和進程。在以往的調解中,佳佳通常會陪女主角一起,慢慢尋找男方出軌的證據。但是這個套路使用的次數太多,觀眾已經有些“免疫”了,以至于當佳佳剛跟“女主角”出發時,不少觀眾就能條件反射的推斷出后面將會出現什么樣的場景。這顯然不利于觀眾的黏性,只有出乎觀眾的意料,觀眾才愿意繼續留下來觀看直播。所以這一次,佳佳準備一上來就拋出確切的證據。

很快,佳佳來到了小夏的家中,把男方出軌的證據毫不留情地甩到了他的面前。

就在觀眾們不屑地看著屏幕里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等待看他無力辯解時,二壯的答復卻讓他們覺得出乎意料,只見二壯面不改色地說:“照片里這個人叫真真,我承認我喜歡她。”說完以后,他又十分誠懇地對小夏說:“可是親愛的,你要知道,我對你的愛從沒有變過!”兩句話就讓渣男本色顯露的徹徹底底。

小夏愣住了:“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愛我的話,又怎么會喜歡上別的女人?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么?把婚姻當成了什么?”

“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變過,真的,雖然我喜歡上了真真,但是這并不影響我對你的愛?!倍褢B度堅決,好像他沒有錯,錯的是小夏腦筋太直。

直播間的粉絲一片嘩然,沒有想到渣男現形的這么快,也沒有想到他臉皮竟然這么厚,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兩人針鋒相對幾個回合后,小夏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并在哭訴的過程中告訴了佳佳兩件事:第一,自己不能生育,多年來一直對二壯很愧疚,也因此而對婚姻生活極度不自信;第二,二壯的公司產業其實都是自己的嫁妝,是自己爸爸多年打拼下來的,二壯就是個上門女婿。

小夏的這段述說是劇本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有著很重要的作用:第一,告訴觀眾,受害者是個可憐的女人,喪失了生育能力。第二,讓大家知道男方沒什么本事,是個吃白飯的,這樣觀眾才會對他的所作所為更加憤怒。

聽完小夏的講述,佳佳迅速轉動大腦,確認目前大部分家庭財產都在佳佳名下后,向佳佳提出了強有力的建議:離婚,并且讓二壯凈身出戶!

直播間的粉絲們都支持佳佳的建議,蘇大媽也是這么想的——雖說小夏的遭遇讓人同情,但是畢竟她才三十歲,家庭條件也不錯,就算她不能生育,以后也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好男人。

小夏自然不能爽快地答應離婚,否則這出戲還有什么看點。只見小夏痛哭流涕,拼命地搖頭,她哭著說:“佳佳姐,我不能跟他離婚,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八年,離開他我怎么活?。课艺娴碾x不開他?!?

佳佳勸道:“為什么離開他就不能活了?小夏,你家庭條件這么好,咱不愁吃不愁穿。你聽我的,跟二壯離婚,以后還可以找到比他好十倍的男人。你沒有生育能力,這不是你的錯,哪怕咱們以后找個二婚的人結婚,找個帶孩子的好男人結婚,不也比二壯強嗎?”

但是小夏并不聽勸,只是一味的掉眼淚,堅持說自己離開二壯就活不了。

蘇大媽心里不禁可憐小夏,這個專情的姑娘沒有什么心計,她以為自己嫁給了此生唯一的依靠,卻不幸遇上了一個渣男。小夏哭得那么絕望,讓蘇大媽忍不住想隔著屏幕替她罵二壯一通,好為小夏主持公道。

佳佳只好向小夏提供了第二種解決方案,她對小夏說:“讓二壯把第三者真真喊過來吧,面對面的談一談,我會盡全力幫你,讓二壯和真真斷得干干凈凈?!?

小夏想了想,自己以后還要和二壯好好過日子,真真這個毒瘤必須盡早割掉。于是小夏以名下的財產為要挾,強迫二壯給真真打電話,把她騙到自己家里。

二壯雖然有些不情愿,但是為了留住口袋里的錢,還是撥通了真真的電話,當著直播間幾萬觀眾的面,很曖昧的對真真說:“我老婆出去旅游了,我一個人在家,想你了?!?

電話那頭的真真聲音很是嬌媚,與二壯打情罵俏了幾句,最后同意下午來找二壯:“我現在有事抽不開身,下午兩點你在家里等我?!比缓髢蓚€人掛掉了電話。

由于真真在這通電話里表現得過于輕佻,直播間的觀眾們開始在公屏上指責、謾罵真真。

佳佳安慰粉絲們:“家人們,剛才大家都聽到了,真真應該是塊硬石頭。二壯出軌真真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但是即使是這樣,小夏還是不愿意跟二壯離婚。小夏真的太傻了,她太癡情了??墒羌鸭巡荒懿还芩胰藗?,既然小夏不愿意離婚,那佳佳就想辦法把第三者趕走。今天下午兩點,咱們會一會這個真真。家人們,下午兩點準時開播,我們不見不散!”

就在佳佳準備下播時,突然收到了一個電商的連線申請,佳佳半推半就的在直播間帶起了貨。

就這樣,今天上午,蘇大媽和陸阿姨在佳佳的帶領下走進了小夏的生活。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里,蘇大媽和陸阿姨經歷了多次情感沖擊,先是對出軌者二壯的厭惡,然后是對受害者小夏的憐憫,最后是對第三者真真的強烈憤慨。但是不管她們經歷了何種情緒波動,今天上午的直播注定是要在電商巧舌如簧的賣貨宣傳中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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