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人將聞湫白扔在地上，揮手變了一把木椅坐在被鎖鏈困住的人對面，看著他吃完蟑螂后背靠墻壁閉目養神。

一旁的王琮俯身蹲在聞湫白身旁，瞥了一眼她，對靠墻而坐的那人說道：“老狐貍，我費了不少心思將這丫頭引來見你，你當真不看她一眼嗎？”

那人眉頭微皺，似有猶豫，卻還是將頭偏向一邊避開他們不言不語。

王琮見他無動于衷，上手在聞湫白心口處被誅妖劍刺傷的傷口上戳了戳，疼得還在昏迷之中的她吃痛地大叫一聲。

“這可是誅妖劍留下的傷口，我好心帶她來見你最后一面，不曾想你這做師父的竟然如此狠心？看到自己的徒弟傷成這樣都不愿救她！”

那人嘶吼著如猛獸一般朝王琮撲過來，眼見著他揮著留有長指甲的雙手就要傷到王琮，卻被身后的鎖鏈束縛住，任他如何咆哮掙扎都無法掙脫。

“蘇流川，只要你將打開黑龍淵秘境的方法告訴我，我立即就幫你醫治你的徒弟，也會放了你，讓你們師徒重聚！”坐在椅子上的黑面人說道。

蘇流川再次縮回墻角，不停地用頭去撞墻壁，漸漸額頭就流出了血漬，王琮想要沖上前阻止他，見黑面人變出長劍抵在聞湫白的脖頸上，又停下來。

“既然你如此不識抬舉，那我就先殺了她，然后再慢慢審問你，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的！”

黑面人手上稍一用力，那長劍便可割下聞湫白的腦袋，蘇流川立即停下來，回頭看著他的徒弟，對黑面人說道：“我要你現在就幫她把傷治好！”

“你先告訴我打開黑龍淵秘境的方法，”黑面人說道。

“如今我師徒二人都落在了你的手里，難道你還怕我會反悔嗎？”蘇流川道，“你再不救她，她就真的支撐不住了。”

“你既然懂得用她來要挾我，就該知道，她若是死了，你就永遠都別想知道打開黑龍淵秘境的方法。”

黑面人思索片刻，還是施法為聞湫白治好了心口處的傷，蘇流川遠遠看著她，又說道：“我與她已經很多年不見了，可否讓我走近些看看她？”

“你這老狐貍怎么這么多事，快回答我主人的問題！”王琮在一旁叫囂。

黑面人揮手解開了捆綁在他身上的繩索，他顫顫巍巍走到聞湫白身邊蹲下，剛伸出手，低頭見自己手上滿是污泥，怕弄臟了她，又立即將手收了回去。

“現在，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黑面人道。

蘇流川對黑面人的問題充耳不聞，靜靜地看著聞湫白，直到黑面人再次用長劍架在聞湫白脖子上，他回頭看了一眼王琮，說道：“關于黑龍淵秘境的事，這個人應該沒有必要知道吧？”

“你！”王琮見不慣他身為階下囚還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樣，黑面人卻不管這些，直言叫他退下。

“現在你若是再推三阻四，就別怪我沒耐心一劍殺了你徒弟，”黑面人說道。

蘇流川推開架在聞湫白脖頸上的長劍，說道：“你既然這么想知道，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難道是你長得太過難看？又或是你我本就相識，所以你不敢見我？”

黑面人收回長劍，說道：“你我認識如何？不認識又如何？你若是再磨磨唧唧東拉西扯，你這小徒弟怕是要性命不保啊！”

“好，我說，”蘇流川見他要對聞湫白下手，急忙說道，“你既然知道黑龍淵秘境，那應該也知道，黑龍淵秘境內有神族設下的禁制結界，由龍族世代看守。”

“這個我當然知道！”黑面人說道。

“若想打開黑龍淵秘境，有一個必要的條件，”蘇流川說道。

“什么條件？”黑面人問。

“需要龍族自愿祭出圣龍魂！”蘇流川話音剛落，便有一陣強大的氣流自他體內涌出，逼出了定在他后背琵琶骨上的鐵釘。

“不愧是雪狐族的族長，竟然能逼出噬魂釘，看來從前是我小瞧你了！”黑面人迎面而上發出一掌，竟被蘇流川輕易化解，反而自己中了他一掌。

趁黑面人不備，蘇流川抱起聞湫白飛快朝外面跑去，蘇流川速度極快，出來遇見守在外面的王琮，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蘇流川已經抱著聞湫白跑遠了。

逃到棲竹舍外的竹林旁，黑面人已經追趕上來，揮舞著手中的長劍說道：“蘇流川，你已經逃無可逃了，還是乖乖讓我送你上路吧！”

蘇流川知道逃不遠，只能盡量拖延時間，希望上窮碧落閣的弟子能早點發現此處有魔族之人闖入，最好是能驚動住在前面不遠處閣樓里的聞閣主。

聞湫白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在竹林外，月色下，她的師父蘇流川正在同黑面人打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著蘇流川的身影喃喃自語道：“師父，是你嗎？”

本就法術修為被廢了所剩無幾的蘇流川，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使用雪狐族禁術掙脫鐵鏈帶聞湫白逃到這里，本就不是黑面人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早被打得渾身是傷。

聞湫白掙扎著起身，想要施法喚出千絲繞幫蘇流川，才發現自己早已因為誅妖劍而修為盡失，如今不但無法操縱千絲繞，就連火炎珠也召喚不出來。

眼見著師父就要被黑面人活活打死，她卻和十年前一樣什么都做不了，“不，我一定能救你！”

黑面人沒有耐心同蘇流川糾纏下去，用力發出一掌，掌風落下時卻打在了飛撲上來的聞湫白身上，霎時一口鮮血從她口中噴出。

“小白！”蘇流川伸出手想要接住她，然而自己早是重傷不起，有心無力，眼睜睜看著她倒在自己身前。

就在此時，周圍狂風大作，接踵而至的是寒意陣陣，不多大會兒地面以及周圍的竹林，還有飄落在半空中的竹葉全都蒙上一層冰霜。

無數寒冰變化的冰針從身后朝黑面人襲來，他急忙轉身揮劍抵擋，但冰針來勢洶洶，還是有一根刺進了黑面人的手臂，手臂立即便被寒冰封住。

“竟然是地獄寒冰？”黑面人語氣驚訝，看了一眼遠處踏冰而來的白衣少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即轉身潛入黑夜之中逃走了。

“師父，原來你真的還……”聞湫白舊傷未痊愈又添新傷，掙扎著回頭去看蘇流川，“活著”二字還未說出口，便見他口中鮮血狂吐不止。

陌月染趕上來見到聞湫白時，她似乎還未察覺自己全身的經脈和骨頭都被震碎了，他蹲下身想要為她療傷，雖然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救活她。

可她卻眼巴巴地看著他，眼中滿是祈求，說話時氣息輕緩無力：“幫我……救他，他是…我師父！”

“嗯，但是先讓我替你護住經脈！”陌月染看了一眼倒在聞湫白身后的蘇流川，他的身后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根狐貍尾巴，旁邊還有很多斷尾，當他最后的一根尾巴也消失時，他身上便再無生機了。

“救……師父！”短短三個字，聞湫白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陌月染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她，蘇流川已經回天乏術了，此時面對她，竟然有了一種束手無策的恐懼感。

“照顧好……她！”蘇流川在最后一刻死死拉著陌月染潔白如月色一般的長衫一角，最后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夜色中。

聞湫白躺在地上，她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她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死死睜著眼睛看著那些光點慢慢消失。

陌月染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她仿佛是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人一般，毫無生機。

他怎么都沒料想到，原來魔族此行真正的目的，就是聞湫白，他低聲自責道：“對不起，我不該離開你，若是我那時沒離開，就不會給魔族之人有可趁之機。”

她閉上眼睛，眼淚潺潺不絕從眼角劃過，腦海中依次浮現出宋嵐、虞三娘、雪姬、還有師父蘇流川，這些曾給過她依靠和溫暖的人，如今都不在了。

“阿……不對，是聞夫人，她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禍害，凡是和我親近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

“小兔子，你走吧！”

陌月染立即停下腳步，卻不敢看她，他能體會到她此時的絕望，因為他也曾經歷過那些愛他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可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你現在傷的很重，我不知道該如何救你，但我認識一個人，他能救你，我帶你去見他。”

“我說，不要管我，你走吧！”聞湫白努力不讓眼淚流出去，可她控制不住，更不敢睜開眼看他。

他不知道，剛剛在聞湫白說出那句“你走吧”時，她心里有多害怕，好害怕他真的就放下自己就這么走了。

她并非是上窮碧落閣的少閣主，也不是聞夫人的孩子，甚至聞庭安也不是她的阿爹，而師父，才剛剛見面，便是師徒永別。

她再一次窩在陌月染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幾度哽咽抽泣，對他說道：“陌月染，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她這一問，像是請求，更像是約定，他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在這世上，會有誰一直陪著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