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駱雪都好些日子沒來學校了吧？”同學A

“是啊，這都一周多了！”同學B

“生病了？住院了？”同學C

“不是吧，我聽說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和她爸爸有關。”同學A

“駱雪的爸爸，啊！不是教育局的什么……”同學B

“誒你小聲點！”同學C

我坐在食堂的小角落里，班上女孩子們的討論悉數落在我耳里，我深吸了口氣，再吐出，然后放下筷子。

一旁的蔣婉還在狼吞虎咽，見我這副樣子，不由得好奇，“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也沒吃多少東西……你要成仙了？羽化而登仙？”

“這句話不是這么用的?！?

“哎喲我的祖宗，你糾結這個干什么！說，為什么嘆氣！”

我將碗里的肉夾給蔣婉，希望能堵住她那張好奇的嘴，“來，乖，多吃點啊！”

“嗚嗚嗚……訥提達大門樹尚摸里邊……”蔣婉一邊嚼東西一邊說道，可惜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你慢慢吃，等一下說，小心別噎著?！?

“咳咳咳……我說，你聽到他們說什么了吧？駱雪的事情?！?

我嘆了口氣，“嗯?！?

“你和她住一個小區，還是鄰居，知道怎么回事嗎？”

我皺眉，會想起半個月前駱雪父母來家里敲門的模樣，客廳里三個杯子接連落地的碎響，女子崩潰的大哭，怒砸房門的聲音。

同樣的事情，又一次重演了。

“安安？安安？”

“?。烤唧w的我不清楚，好像是他父親被查了……估計，得判刑。”

“被查了？貪污嗎？這么嚴重……”

我機械式地點頭，掩飾住情緒的異樣，“是啊，打擊應該不小吧……她母親都住院了。”

“嘖嘖嘖，雖然說駱雪向來和你有些小沖突，但是人長得好看，家世也好，除了脾氣差點，其他都還行……不是不是，我也不是說喜歡她，就是……”

“好啦，別問這些了，吃你的飯吧！”

我捏了捏蔣婉的臉，將話題帶了過去。

再見到駱雪，是一周以后了，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帶著寒氣，她回到學校，穿著一件厚風衣，但整個人看上去清瘦了許多。班上的人總夸她的眼睛最是好看，可是如今卻沒什么光彩，還帶著厚重的黑眼圈，頹廢了好些，沒了靈氣。

她路過我身邊時，特意停下來看了我一眼，我感覺到她的嘴唇在顫抖，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么，我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于是她冷哼一聲，坐到我身后，動靜頗大。

“易安?！比轁傻穆曇魧⑽覐囊苫笾欣貋恚颐φ硇那?，對他笑道，“怎么了？”

“這道題?！彼每吹氖謱⒆鳂I本推到了我的面前，紅筆圈住的題號是一道解析幾何題。我早就習慣了他的言簡意賅，我們的關系似比開學時好了許多，雖然他言行有時還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但至少每天我們還是能說上兩句。

“等，等一下……我現在就看。”

“好?！?

駱雪缺席了整整三周的課，但跟進卻依舊沒什么難度，似乎是看她狀態不太好，楊班特許她不上晚自習提早回家去，她值日生的工作，就輪給了我。

蔣婉收拾好書包，猶豫地看了我一眼，“安安，我……”

“今天阿姨生日，你就別耽誤時間，早點回去吧！我一個人也可以回去。”

“對不住了安安……mua我明天給你帶小點心。”

“快走吧?！?

告別了教室里除了我以外的最后一個活人蔣婉，我嘆了口氣，今天年級活動宣傳，發了不少小紙片，大家下課時間圖好玩，就拿紙片當飛鏢，你來我往的，垃圾就滿天飛。突然間頭有些昏沉，我下意識去扶旁邊的桌子，不小心就推落了那上面的書本。

好巧不巧，是容澤的。

于是我彎腰去見散落在地上的紙張，突然看見其中一頁稿子，上面的東西我實在眼熟。于是我伸手去拿自己桌上的那張卷子，對比了一下，正是下午容澤讓我看看說他解不出來的那道題。

這……容澤不是解出來了嗎？那還叫我看什么？這方法我都沒想到，比我的還要簡潔??！

“咚咚咚——”管理員敲門的聲音。

“同學，快點收拾了吧，我要鎖門了?！?

“好的，對不起，我馬上就好。”我強忍住心里的疑惑不去多想，轉身將垃圾倒進垃圾桶然后打包，撈過書包向門外走。關了門，我不好意思的向管理員鞠了個躬，“抱歉啊，今天垃圾有點多，收拾時間長。耽誤您時間了?！?

“你這女娃子！這倒是不礙事的，我就住學校里，倒是你啊，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最近學校周圍有點亂！”

“謝謝您，我會小心的?！蔽覍⒗拥綐翘蓍g，回過頭來道謝，“那您辛苦了?！?

教學樓離大門還有點距離，我一個人走在路上，風刮起樹葉婆娑作響，我雖是不怕的，但這氣氛使然，倒添了幾分冷意。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回過頭，沒看見人，正要往前走，突然就被一雙手拉進體育館的檐下。

“易安?！?

借著兩側微弱的光亮，我才看清面前的人。

“駱雪，你干什么？”

她笑了笑，卻沒絲毫溫度，十一月的風已是寒冷，可與她的笑容相比，倒是遜色三分，“你說呢？我家里出事了，你知道吧？”

“當然知道，大家都在說?！?

“那不打緊，他們不知道實情，只知道是我父親出了事。但是你……不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吧？”

駱雪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她的呼吸打在我臉上，溫熱，我的心卻因著她的話沉入谷底。

前因后果？

“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你真的不明白？那天我爸媽來你家的時候，你可是在的！”

“他們在客廳說正事，我在二樓練琴，怎么可能聽得到！”

駱雪猛地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平時看她柔柔弱弱的，沒想到居然會有這么大的力氣，我動彈不得，“你明明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你知道的對不對！”

“我……”

“你在猶豫什么？你沒說實話對不對？”

“駱雪……你冷靜一點……你……”

“我恨你！憑什么！我恨你們全家！你們都該死！你那天在練琴是吧？我知道小提琴拉的很好，還拿過全國冠軍，如果這雙手廢了，是不是就……”她突然松開我的領子，步步緊逼，我被嚇得往后退，還有幾步，就要踩進體育館的樓梯。

“你……”我早就失了力氣，失了思考能力，駱雪伸手就要將我推下去。

“你在干什么！”她的手突然被一個人抓住，隨著一聲質問，駱雪被推到一旁，那人將我拉離樓梯邊緣，舒了口氣。

“容澤？”我驚呼出聲。

“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還沒從方才那一系列事情中緩過神來。

“澤哥哥……”駱雪也看清來者是誰，面容有些驚慌。

她是喜歡容澤的，這件事班上的人都知道，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露出這副姿態，應該后悔死了吧。

“那就走?！比轁煞鲋彝饷娴穆飞献?，駱雪見容澤一個眼神也沒給她，忙上前去拉他，可是她在的方向先夠著的人是我，于是我還沒作何反應，就被容澤拉著向一旁避開了。

“別碰她?！蔽覐膩頉]聽見容澤這么大聲的說過話，駱雪也被嚇著了，手留在半空中不知作何反應，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可是我們誰也沒回頭，就一步步遠離了她。

我和容澤一起出了校門，我站定，向他道謝，“剛才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就……”

“就因為音樂比賽的小提琴人選？”他突然發問，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可能只聽見了我和駱雪爭吵的最后幾句，我不知該不該跟他解釋，就那樣沉默了。

“你確實比她優秀。”容澤見我沒回答，又繼續說道，“我剛剛打完籃球出來，聽見門口有爭吵聲，就過來看看?！?

“她是不是因為家里事情打擊太大了，你……你……”

“噗嗤——”我突然就笑了出來，這倒是讓容澤一愣，停了腳步不知道要說什么。

“沒事沒事，我只是從來沒進你說過這么多話，有點開心。”

他做出一副很疑惑的樣子，“開心？為什么？”

他的模樣更是讓我想笑，我深吸了口氣，強忍住，“因為這樣就更認識你了。”

“認識我？”

“說起來，你今天幫了我，以后就是朋友了！”我伸出手，“還沒有自我介紹過！你好，我叫易安，‘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的易安。”

容澤有些疑惑的看著我，良久伸出手來，他的手很冰涼，他突然就笑了，“容澤，‘嬋娟棄土梗，倚市競容澤?！?

我拍了拍他的手，“容澤，你笑起來很好看！”

“你也是?！?

于是我們都沉默了，我摁掉了播來的三個電話，對上他有些不解的目光，輕輕笑道，“推銷電話，最近經常打，很煩?！?

“拉黑。”

“嗯，好?！?

我想我一直記得那個夜晚，他手掌心的溫度，他的笑意，關于他的一切。

我們的關系，就在那一刻，變得難以捉摸，變得無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