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遠方的天際隱隱顯出一絲魚肚白。

這是一道白里帶著些許粉色，些許青色的光，此刻仿佛壓住了拂曉的金紅。

狼山上，聚義廳里燈火通明。

簇新的供桌前，身材高大眉頭緊鎖的中山狼，背朝一個大大的“義”字，臉上陰晴不定。

他強壓著胸中怒意，眼睛瞪著一臉無辜的青蛇。

狼山上七匹狼，除了老狼，中山狼的年齡最大，眼角刻畫著深深的皺紋。

………………………………

青蛇在中山狼銳利的目光逼視下，吶吶道：“這事真得從長計議，當時我們確認了傳國玉璽不在大風鏢局一眾人等身上，大家都認為這是出苦肉計，玉璽一定在孫五這邊?！?

“可是你也看到了，”中山狼道：“為了幫助你們奪得傳國玉璽，我們老大已經死在夏侯羽手上?？墒牵F在都仔細搜過了，孫五身上并沒有玉璽?！?

中山狼的言下之意，顯然是眼下為了你們袁術一家，我們狼山不但得罪了孫堅、馬騰、曹操這些諸侯，在江湖上更是與大風鏢局和洛陽牡丹為敵。今后，該何去何從？

青蛇嘿嘿笑道：“老哥不必擔心，這事我一定如實向主公稟報。咱家主公四世三公，威名天下第一。十八路諸侯討董卓時要不是咱家主公謙讓，哪有袁紹什么事。咱家主公系出嫡子，與袁紹身份尊卑不可同日而語。”

他故意將“咱家主公”四個字加重語氣，重復了三遍，明顯是為了拉近與中山狼之間的距離。

中山狼無奈苦笑，事到如今他也就是發發牢騷。中山狼心里明白，如果現下再得不到袁術的支持，狼山上的兄弟真的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這時，中山狼身邊一個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比窯姐還要像窯姐的女子吃吃笑道：“那就有勞青蛇大人，在咱家主公面前多多美言了。”

她說話的聲音又嗲又膩仿佛就要滴出水來，聽得青蛇心中酥酥軟軟的，卻不由得咯噔一下。

青蛇提醒自己，切不要被這個看似俗不可耐的女子迷惑了，這女子就是狼山上七匹狼中唯一的一個女人，楚楚狼。

一個女人能夠混跡于以兇神惡煞聞名江湖的七匹狼中，總有她的緣由。

據說她的實力是除了老狼以外，七匹狼中最厲害的。

老狼已死，甚至連目前狼山上勢力最大的中山狼，見了她都要叫聲“小妹”。

老狼本意是叫楚楚狼大嫂的，楚楚狼原先就是老狼的相好，可是楚楚狼卻不同意，我有那么老么？于是中山狼只能叫她小妹，她仿佛非常受用這個稱呼。

“小妹說的好，”中山狼隨聲贊道：“要說當今天下，也只有咱家主公實力無人可及，將來一掃諸侯背北朝南，稱帝是早晚的事。到那時，咱們可都是功震千秋的開國功臣?！?

“二哥說的好，往后怎么辦，我大力狼唯二哥馬首是瞻?！边@時候，坐在聚義廳角落里，站起來一個巨人。

這個人坐著，便和一般人站著差不多高，此時站起來，足足比廳中長得最高的中山狼還高出一個頭。

偏偏這個看似巨靈神般的大漢，一手拿著兩個竹圈箍在一起的緞布，一手捏著根繡花針。

緞布上繡著遠山近水碣石青柳，還有一雙嬉戲的鴛鴦，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原來他剛才一直坐在那，是在繡花。

一個身高體重遠在眾人之上的虬髯客，在大廳一隅繡花，這場面已經夠滑稽了，誰曾想還有更好笑的。

大力狼話音方落，便聽得一個女子般細細弱弱的聲音，從他右側不遠處傳來。

“大力兄說得對極，我斗量狼完全支持！”

眾人尋聲望去，一個長得矮小如十來歲孩童般的漢子，正蜷縮在桌角瞌睡。

大家沒有注意到他，不是因為他一直都在那睡覺，也不是他長得特別瘦小，而是他身上的衣衫顏色灰一條褐一條仿佛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

最令人覺著吃驚有趣的是，斗量狼說話間雙腳點地，蹦到身后大廳一側的兵器架子前。他左手叉腰，右手握上了一把青龍偃月刀。

豎立在兵器架上的青龍偃月刀，刀尖位置比中山狼頭頂還要高，斗量狼站在刀邊差不多就刀的一半樣子長，著實比繡花的大力狼還可笑。

………………………………

狼山上七匹狼，老狼武功最高，卻不幸遇到了曹操帳下第一高手夏侯羽，不敵斃命。

中山狼在八百嘍羅中最受擁戴支持，據說有半數以上兄弟直接聽令于他。老狼未死時，傳達個什么決定都須通過中山狼。

楚楚狼傳言出自四川唐門，使毒的本事中原一帶無出其右?！按猴L不醉”一役戰至最后僵局時，正是藏在樓頂上的楚楚狼使出迷香，才一舉擒獲了孫五、花童、孫蘭、方灝、馬上，一眾人等。

當時的情形下，連帶白蛇、青蛇、君子狼、小狼、老板娘，也被楚楚狼的迷香一并迷倒。狼山上的嘍羅帶走這些人時，就連躺在桌上的小伙計尸體也一并帶走了。

狼山上狼人的作風，一向是窮兇極惡干凈利落小心謹慎。萬一死人身上，有什么秘密呢？

這也正是之后王豹和西門悶趕回“春風不醉”時，不管活人死人，一個都找不到的緣由。

………………………………

回狼山的半道上，楚楚狼就解了白蛇與青蛇迷香之毒。

楚楚狼之所以沒有馬上救醒君子狼和小狼，原因很簡單，她看到了小狼與孫五對飲那一幕。這兩個人，彼此間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而七匹狼中，又數君子狼與小狼的關系最好。

原先在狼山上，小狼與楚楚狼就屬于不同的派系。雖然老狼一直當小狼是兒子，楚楚狼又是老狼的女人。

現實中，有幾個兒子與后媽是合得來的？更不用說是老大的干兒子和小情人，這就是人性。

朋友的朋友，往往不一定是朋友。

七匹狼中，大力狼、斗量狼，向來聽從中山狼號令，屬于中山狼一派。

老狼、楚楚狼、君子狼、小狼走得更近?？稍诶侠撬篮?，這種團結的微妙平衡瞬間被打破。

直到在狼山上，他們搜遍了擒來的每個人，沒有發現哪怕一絲一毫傳國玉璽的蹤跡與線索。

這才發覺，事情的真相未必像看上去那么簡單。

人往往在自我感覺到無限接近真相時，忽然失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