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水人家
書名: 青燕訣作者名: 流派未確定本章字數(shù): 4495字更新時間: 2020-11-01 09:43:05
“哥哥,長大以后你想要做什么???”一個年幼小男孩真摯的問。
“我以后要做一個畫家!我要畫遍這錦繡天地!畫下這天下山河!然后.....成為天下第一的畫師!”另一個小男孩拍著胸脯說。
“青嵐,青植!回來吃飯啦!”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不遠處的茅草屋里傳來。
“知道了!”兩個小男孩往回跑。
“誰先到家誰贏!”跑在前面的哥哥大喊。
“你耍賴!”后面的弟弟不服氣。
女人坐在飯桌前面露愁容。
“娘,你不想吃飯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女人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娘不餓,以后你兩少跑鬧了,都是長身體的年紀,沒一會兒又該餓了?!?
“娘,今晚我們吃魚吧!”大男孩提議。
女人摸摸他的頭微笑著“誒,聽你的?!?
“哦!去捉魚嘍!走吧弟弟!”小男孩一邊說一邊往外跑。
“等...等等我?。 ?
女人微笑的看著兩個孩子跑遠后轉(zhuǎn)過身來,剛才的愁容又顯現(xiàn)出來,她走到米缸前掀起草蓋,里面的米又幾乎見底了。
傍晚一家人坐在飯桌前吃完飯,年幼的男孩環(huán)顧了一下飯桌四周眉頭一皺。
“爸爸呢?都去了那么久了,怎么還不回來!”
女人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臉上掛著一絲勉強的笑“爸爸他....也許下個月就能回來了,因為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后面貢桌的柜子里放著一封積灰的訃告。
聽完母親的話年幼的小男孩只得低下了頭。
“咳咳...”女人捂著住嘴。
見兩個孩子關(guān)切的眼神,女人還想再次擠出自己一如既往春風般的微笑,可是現(xiàn)實卻不再允許自己這么做了,她剛想放下手嘴角間便劃了下一道血痕,視野逐漸模糊。
再次醒來女人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床上,兩個孩子靠在自己的床邊打盹,女人半坐起身來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也不知道兩個孩子是怎么把自己抬到床上的,女人壓低聲音抽泣了起來。
三年了,男人被征做壯丁已經(jīng)三年了,期間渺無音訊,上面只寄回給家里兩次東西,征兵時候的補貼和一年后的訃告與少得可憐的撫恤金。
男人被征走的時候,第二個孩子剛剛出世,老大四歲,短短一年后男人便出了意外,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沒有了經(jīng)濟來源加上家里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家里的積蓄和上面發(fā)的錢自然很快就花光了。
女人想起來了家里第一次揭不開鍋的時候,自己只得去村里借米。
那天傍晚時分,家家戶戶升起炊煙,飯菜的香味撩動著兩個孩子的食指。
周桓王六年,晉國分裂為曲沃和翼城兩支,內(nèi)亂時下多數(shù)村民能自保就不錯了,縱橫阡陌間見不到路上半點行人,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卻只借到一碗米,她想到了賣肉的胡屠戶,村里的胡屠戶家境算得富裕,自己買肉時也都是來他家買的。
“胡屠戶,胡屠戶?!迸伺闹缿舻姆块T,里面?zhèn)鱽聿荒蜔┑穆曇簟?
“打烊了打烊了,早些時候不來,肉都賣完了。”
“不是的胡屠戶,我是來借東西的?!?
屠戶打開房門“借東西?什么東西?”
“那個,你知道,我男人被征走了,家里都揭不開鍋了,你能借我點米嗎?”
男人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楚楚可憐的樣子微微一笑“可以呀,青夫人是我家的老主顧了,這點忙幫你是自然的。我雖然是一個人過活沒有拖家?guī)Э?,但是你看這亂世災年,哪怕是我存糧也不多啊。”
男人轉(zhuǎn)身進屋拿出一個小布包,里面裝的米少得可憐,倒在手里興許不足一捧。
女人面色有些勉強“謝...謝謝?!?
男人抓住女人的手有些曖昧的撫摸著“欸,但是青夫人,多的米也不是一定沒有的?!?
女人甩開男人的手“不要這樣,不好?!?
女人轉(zhuǎn)身剛想走,身后傳來那男人的聲音“粳米四十斤!”
女人愣住了,她知道這個屠戶想要什么。
“你...你說的是真的?”她能感受到身后那男人針芒般的視線。
“那當然?!蹦腥宿D(zhuǎn)身進屋,不一會兒拎出半只麻袋站在門口,面帶著微笑“說到做到,完事后你就帶走吧!”
女人低著頭又走了回去,男人摟住女人的肩膀把她引進屋“你男人走了也有一年半了吧?其實我很久以前就留意你了,忍了那么久,滋味不好受吧....”
太陽西落,夕陽的余輝照在女人臉上,背上背著的包袱足有自己身體的一半重,豆大的汗滴從額頭上滑落,滴在路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印子。
女人胸前衣襟里還有半吊鮮肉。
“這是賞你的,我很滿意。姓青的那家伙還真是有福啊,娶了你這樣的妻子,每天晚上那還不跟上天一樣???就是命不好,誰讓祖上是當兵的呢?哈哈哈....”女人腦海里浮現(xiàn)起那屠戶的話,嘴唇被咬出了血。
那天晚上回到家,兩個孩子笑的很開心,吃的也很飽,可是紙包不住火,事情很快在村里傳開了,沒有人再愿意接濟這個背德的女人,胡屠戶每次給的米也越來越少了。
還是一個傍晚,女人回到家,手里的米早已沒有原先那么多了。
“娘,你的臉怎么了?”
“今天工作的時候摔倒了。”女人勉強的微笑著。
“娘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年齡稍長的孩子輕輕責怪母親。
女人抱住孩子眼里泛起淚花,腦海里全是屠戶丑惡的嘴臉“賤女人!你怎么搞的?像根木頭一樣,哪個男人會對你有感覺啊......”女人臉上的紅印子就是那屠戶打的。
窗戶外面幾聲烏鴉的悲鳴把女人拉回了現(xiàn)實,回憶已然不堪,但是自己還要面對更加不堪的未來……
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女人輕手輕腳的將兩個睡著的孩子抱到床上將自己蓋的翻絮棉被勻給了兩個孩子,眼看冬天快來了,接下來還得買些新棉絮翻填棉被,還要趁米價便宜的時候把過冬的米買夠了,眼下屋頂?shù)拿┎菀才f了,還得花時間去打一些換一換屋頂……想完這些,女人苦笑一聲,看來自己又得去做自己最不愿意,但是又不得不做的事情,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卑微如蟻,為了養(yǎng)活家庭里無田無桑的兩個孩子為了擺脫那屠戶,半年前自己只得去到鎮(zhèn)里的娼館找了一份活計。
身旁的兩個孩子睡的很香,女人拄著腦袋輕輕撩動著兩個孩子的頭發(fā),忽然想起來再過幾天就是大兒子青嵐的生日了,嘴角重新露出微微笑容,眼下,這兩個孩子就是自己活著的全部意義了。
第二天一早青嵐醒過來看看床邊的母親已近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了桌上的幾粒碎銀,他知道娘這是要讓自己照顧弟弟了,先前娘交代過,一般要是留下錢,就是讓自己照顧好弟弟,因為這就代表了娘幾天的時間必然是回不來了。
“弟弟,起床了!”青嵐晃晃還在一旁熟睡的弟弟。
青植起床眨眨眼,看見哥哥的表情和一邊的空位知道娘又是幾天不能回來了,他掀開被子再疊好懂事的看著青嵐問到“哥哥,這兩天我們要做什么嗎?”
青嵐抬著下巴想了想“家里的屋頂舊了,要不然我們?nèi)ズ舆叴蛐└呙┎莅桑〕媚锘貋碇鞍研挛蓓斁幒?!?
“好!誰先跑到河邊算誰贏!”弟弟青植邁開腿沖在了前面。
“哈,好小子,瞧我的!”青嵐也不甘示弱追了上去。
時間過得很快,七天的時間似乎就在眨眼之間,兩兄弟看著自己的杰作沾沾自喜,期待著歸來母親的表情,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夕陽下。
“是媽媽!”青植先跑在前面,青嵐見了也忍不住跟著跑了上去。
女人身上的衣服比去的時候多了幾道破口,身上穿的一件素紗蟬衣是女人的嫁妝,見到了兩個向著自己跑來的孩子,她一個勁的招手,卻不像是迎接,倒更像是阻攔。
兩個孩子終于還是跑到了自己的跟前,女人再也忍不住了,她蹲下抱住兩個孩子淚流滿面。
“娘?”青嵐有些不知所措。
“走,走吧孩子們,準備搬家了!”女人語氣有些顫抖。
“可是娘你看!咱們家的新屋頂…”沒等青嵐把話說完,女人擦擦眼淚站起身牽著兩個孩子快步向著屋子走去,剛一進到房子女人就開始翻箱倒柜的收集著為數(shù)不多的貴重物品,女人打開抽屜看了一眼那封積灰的訃告愣了幾秒又重新把抽屜關(guān)了起來。
兩個孩子站在一邊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女人,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娘,這一點沒有錯,也不會錯,但是卻不是先前的那個娘了。
“娘!”青植吼道“娘!這是怎么了!”
“青植!你怎么那么不聽話!”女人轉(zhuǎn)過身來向著青植吼叫到,這是兩個孩子第一次見娘生氣。
屋子外面?zhèn)鱽砟峭缿袅钊俗鲊I的笑聲,聽起來好像在和什么人寒暄。胡屠戶帶著一個衣著華貴大腹便便的男人站在屋門前滿肚子的夯肉好像用刀子一劃就能流出油來,胡屠戶要和這男人比起來,那可真是小巫見大巫。
“得虧我認識你們村的胡屠戶啊,小娘子,這次我倒要看看你要跑哪里去”那男人好像講的話里都夾雜著酒肉的惡臭“錢,我有的是,怎么就不肯從了我呢?做我的妾,叫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那男人說著一步步把女人往屋子里逼,青植上前抱住那陌生的大腿可是胳膊哪里擰得過大腿?那男人一蹬腿就把年幼的青植踹倒在墻根暈了過去,女人想要阻攔卻被那鄉(xiāng)紳推到在床上,青嵐剛想上前幫忙卻被那屠戶攔在了臥室門口一臉猥瑣的說“欸,大人做事小孩子可別搗亂?!闭f完自家興致勃勃的轉(zhuǎn)過身,就好像看戲般喝彩叫好,那鄉(xiāng)紳聽了,越發(fā)起勁,青嵐不忍,徑直跑到屋子外灶臺便拿起剖魚刀端在手里向著臥室沖過去,那刀直直沒入那屠戶的腰間,左腎被捅開了個口子,只見屠戶渾身一顫,身體左右晃著尿在褲子里,手扶著門框慢慢跪倒在地上,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沒有半點還手的余地,眼睛也疼的充血變得通紅,像是什么怪物。
那鄉(xiāng)紳聽得慘叫回過頭來看見手里端著刀的青嵐和地上抽搐的屠戶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說的什么,只一個勁的往后挪著肥屁股,青嵐雙目失神,只是端著那刀一步,一步的逼近,地上又多了一灘貓尿,那鄉(xiāng)紳來不及提起褲子,只一面哭著求著,支支吾吾的活像個大號的嬰兒。女人忍著淚草草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兩步跑到青嵐身旁一把把刀搶來仍在地上,來到門口背上整理好的背囊右手抱著青植左手牽著青嵐向著山林小道間跑著。
一件被撕裂的素紗蟬衣被落在了床炕上,那蟬衣輕薄似霧,肉眼里分辨不得經(jīng)緯線格,足見織衣者技術(shù)已然登峰造極,可惜了那暴殄天物的幾道口子,這般珍惜的衣物多半是女子出嫁時,娘親細細織來的嫁妝,但是技術(shù)這么好的,世間罕有!
女人腳上穿的是平日里不會穿,也穿不起的刺繡包錦鞋,走在這山間土路上,腳跟被磨出了血,兩個孩子也鉚足了勁跟著跑著。
遠上寒山石徑斜,阡陌深處有人家。古道山間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
青植自女人懷中醒來,可是女人卻再也跑不動了,卸下背囊喘著粗氣,兩個孩子看著娘親,一個哭著,一個呆著。
女人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把小兒子的手放在大兒子手里,臉上是從前那春風般的笑容,四周那楓葉,紅的像血,熱熱鬧鬧像是新娘子出嫁身上穿的嫁衣,山間的鳥好像也在慶祝。
女人兩手端著青嵐的臉頰,和藹的說“青嵐,以后…要替媽媽照顧好弟弟,媽媽走不動了,要歇息一會兒,你帶著弟弟順著小路往前走,就能走到鎮(zhèn)子里,然后去鎮(zhèn)上的鏢局找到張鏢師,求他幫忙,他…認識娘,告訴他娘的名字,他會幫你們的。”
女人接著看向青植摸著他的頭說“青植,以后要聽哥哥的話,答應媽媽好嗎?”
青植紅著眼睛雖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還是聽話的點點頭。
青嵐眼睛回過神來,眼睛里頓時泛起淚花“我不!娘在哪,我和青植就在哪!”
女人嘆一口氣,“啪”的一聲脆響,這是女人第一次打孩子,當然,也是最后一次,聽那響聲,青植停了哭聲,青嵐也愣住了,左邊臉龐上一道紅紅的巴掌印。
“娘最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了!要是不按照我說的做,娘就不要你們了!”女人使盡最后一點力氣吼叫到,像那叫出最后一聲的杜鵑。
青嵐接過背囊背在背上牽著弟弟的手往前走,不是還要回頭望望站在原地的母親,那女人也使出身上全部的力氣挺直腰桿目送著兩個孩子遠去,一直保持著微笑,直到再也看不見兩個孩子的身影,她終于撐不住了,彎下腰走到近旁一顆楓樹邊躺下,一口鮮血吐出來滴落在樹根,那楓樹也替這女人著想,抖落身上的紅楓給女人蓋上。
正如是,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