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這場雪終于停了。

樹上的雪花在陽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水珠從干枯的樹枝上靜靜滑落，微風吹起，在空中劃過，變成一道美麗的弧線，打在金羽的臉上。

冰冷的涼意把金羽從夢中喚醒，他睜開眼，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啊”，坐了起來，舉目四望，置身在一片殘垣斷壁中，到處都是破敗不堪，周圍沒有死狀恐怖的尸體，更沒有參天大樹，置身在這片陌生的環境中，金羽想起昨夜的一幕，哭泣起來，單薄的身軀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顫抖。

旁邊一個黑衣人背對而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兩只手臂盡頭跟肩骨接壤處，圓鼓鼓的凸起，給人的感覺定是，濃眉巨目，滿臉橫肉，不怒自威，活脫脫一攔路搶劫的盜匪，只是頭上戴著斗笠，看不清面貌，就在金羽哭泣之際，斗笠慢慢轉了過來，那是一張滿是傷疤的連，眼神兇狠，鼻子高挺，給人一種不和諧感，頭發亂的就像是鳥窩，滿臉的胡須快要把不和諧的五官遮蔽了去，就這幅面孔，定能止住小兒啼哭，偏偏還要對著金羽裂開大嘴，金羽本來滿臉淚容顫抖的身軀竟被嚇的靜止了一般。

“小子哭夠了吧？”說完徑直向著金羽走來，金羽明明被嚇的全身顫抖，但還是大聲問道：“為什么？為什么要殺他們？”眼神中充滿了仇恨，聲音說不出但凄慘，黑衣人聽罷愣了一下，嘿嘿笑道：“我說那些人不是我殺的你信嗎？”說完，拎著嚇呆了的少年的衣領一把把他提到了半空，金羽就像毫無重量一般被提著雙腳懸在空中，少年被勒的滿臉通紅，一口氣憋在胸口。

來人正是赤髯天尊，月余之前，伙同鳩平等人在中州城外聯手伏擊石堅，結果被石堅以雷霆手段殺死兩人，赤髯天尊亦被打的當場暈迷，修為倒退，差點跟休冉和血僧人一樣共赴黃泉，所幸石堅在最后時刻突然入魔，分不清敵我，赤髯天尊借死逃過一劫，到山林深處已然不支，憑著身上藥物，勉強保得性命，只是一身修為十不存一，在山林中東多XZ，戰戰兢兢的勉強活了下來。但與之前相比已是判若兩人，傷勢痊愈之后出林途中，遠遠看見金羽和石堅在林中打獵，頓時嚇的魂飛魄散，以為在劫難逃，細看之下，才發覺不對，遠遠看去石堅身上傷勢全無，但是行動怪異，眼神中全沒有當時的驕傲冷峻，咫尺之間，石堅竟沒有發現躲在樹上的他，殊不知，此時的石堅已然瘋瘋癲癲，行事全憑本能，就這樣，赤髯天尊一路尾隨到了陽村，任他怎么都想不通石堅怎會變成如此模樣，看著如此模樣的石堅，被澆滅的欲望又重新燃起來了，之后便日夜守在陽村，隨便一手障眼法下來，近月余，陽村眾人竟沒有發現分毫蹤跡，那晚小屋里星光大作時，正逢肚中酒蟲纏身，內心就像被小蟲撕咬一般，想起，悄悄蹲守月余沒有任何發現，便去中州城找老友相聚，是以那晚金羽偶得“九劫”星絡圖導致石堅清醒的畫面赤髯天尊并未看到，正是時也命也，如那晚他還在，肯定會被清醒的石堅發現，到頭來肯定難逃一死。

赤髯天尊第三日回來時，便發現陽村中人已然被害，獨獨在眾人當中沒有找到金羽和石堅，頓時惱羞成怒，想起一月以來辛苦蹲守竟是白費功夫，一身怒火無處發泄，偏在此時，出去尋找石堅的金羽回來了，看到如此場景被嚇暈了過去，赤髯天尊看到金羽，轉怒為喜，雖不見石堅，但是心中堅信自己出去的三天村中肯定發生了變故，既然石堅不在，哪必然是蘇醒而去，以他的心性，加上之前兩人形影不離的交情，不會坐視少年一人苦苦在凡世掙扎，肯定會把“九劫”傳給眼前這個少年，再不濟也會傳授一身道法。赤髯天尊想到此處，竟是虎軀一震，前所未有的熾熱起來。

本來，赤髯天尊想著在陽村逼少年開口，但怕此處煞氣會被中州城浩然宗發現，為不節外生枝，肋下夾起金羽，化作流光疾馳而去。

一段時間后，在一片人跡罕至的地方停留了下來。

金羽雙腳懸空，一口氣憋在胸口，滿臉通紅，臉上血管就像一只只蟲子浮現在已經是深紅的臉上，舌頭外翹，白眼翻轉，眼前一黑，靈魂彷佛墜入了漆黑幽寂的深淵。

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的感受過死亡，金羽心底想著，“我是要死了嗎？”

就在金羽被深淵吞噬的一霎那，彷佛龜裂的大地遇到了雨水一樣，眼前一陣亮光，把觸底的金羽拉了回來。

“啪”的一聲，金羽被摔到了地上，凍冷的大地像鐵板一樣硬，像溺水一樣，張開口猛吸了幾口，好一會兒，紅潤的臉色才恢復正常。

赤髯天尊饒有興致的看著腳下的獵物，蹲下身子，冰冷的目光看著金羽。

“說出來我就放你走，不然大爺有的是手段讓你開口。”

地上顫栗的金羽聽的一頭霧水，又怕眼前這人的手段，不敢隨意說話，只得埋頭苦思，可任是他想破頭皮都不明白讓他說什么，無奈之下只得弱生生的問道，“我真的不知道。”

大爺聽了眉頭一翹，金羽看了身軀一震。

只見赤髯天尊冷笑一聲，雙手拿過金羽雙臂，只聽“咯噔”兩下，頓時”啊“的一聲叫聲響徹天際，額頭冷汗混著鼻涕眼淚直往下流，嘴里只“啊”的喊叫，搖著頭。

“快說，那人有沒有傳給你道法”

金羽疼的腦中空白，絲毫沒有聽進去眼前人的問話

片刻之后，赤髯天尊依舊拿住金羽手臂，把錯位的骨頭接了進去。

“我不知道”搖著頭說到

“你騙誰呢，我就不信石堅沒有傳你修真法門，你二人朝夕相處月余。”

聽到這時金羽才隱約明白，眼前人說的是金牛。

“我與他在山林中相遇，遇到時他已然瘋瘋癲癲，從沒有說過一句有用的話，到今日我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提什么道法了”

赤髯天尊只是不信，咧著嘴，“哼哼，下次可沒這么幸運，我會一段一段捏碎你的雙臂，看你還嘴硬到什么時候。”

如此這般，天邊時不時會響起“啊”的叫聲，乍聽起來無辜，后邊慢慢的變成了嘶吼，不屈之意油然而生，這叫聲由強變弱，漸漸的沒了聲響。

地上的金羽全身冷汗早已濕透，仰天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臉上全無血色，雙臂乃至雙手不規則的垂在身旁，只是哪眼神說不出的怨恨兇橫，靜靜的盯著對面的赤髯天尊。

赤髯天尊沒有想到這小子如此頑強，在他的折磨下扛住不說。

可憐的金羽如果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會氣的仰天大罵。那晚一切本來就是機緣巧合下在他毫無意識的情況下發生的，縱然“星絡圖”已然融入他的腦海，他還是一無所知。

從小在逆境中長大的金羽，雖然在村中時受欺凌，但是也養成了寧死不屈的韌性，越逼的緊，越是能挺起頭顱。

赤髯天尊眼中的兇狠和欲望早已不在，眼前的小子與記憶里少時的自己慢慢重合，這怨恨倔強如出一轍，眼里倒有了欣賞，只是心中平靜得毫無波瀾，全然沒有一絲絲的可憐和內疚。

黑暗降臨，遠處的落日山脈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蒼穹之上，一輪冷月，把一抹清輝撒向大地。

四周無聲，周圍一片漆黑，黑暗就像是溫柔的母親，輕輕纏繞著金羽的身體，輕撫他滿是傷痕的軀體。

一團火光從地上升起，火星點點，赤髯天尊點起了火堆，一聲不吭的靠在了斷墻上，失去了繼續折磨金羽的興趣，像看玩物一樣看著一灘肉泥一樣躺在地上的金羽，冰冷的心沒有一點波瀾。

冬日的夜晚寒冷無邊，金羽被凍的嘴唇發紫，輕輕顫抖，身上的衣裳隨著被冷汗濕透早已經凍的像塊板子，眼神木然的望著滿是星星的夜空。

夢中，霍然夢到自己一身血污，站在村子中央尸山血海中，看著一張張平時熟悉的人臉，他們似在對他叫著“我死的好慘，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平時叫自己“沒娘娃”的幾個孩童對著他說：“金羽哥哥，我好冷，好冷。”無盡的噩夢充斥在眼前，一遍又一遍，他只想逃離這里，他受不了他們的眼神？為什么活著的只有我一個？

黑暗就像是深淵，吞噬著他的心靈，腦中畫面一轉，赤髯天尊滿臉胡須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嘴角一歪張口對著金羽說著什么，金羽什么都聽不到，只看見面前的人臉眼神中那種老鷹捉小雞般的神情。

“轟”的一聲巨響，金羽腦中一震，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為什么？為什么他們就能欺凌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不要這樣活著，我要變強，我要握著自己的命運。

金羽蘇醒了，睜開了雙眼，眼神明亮不屈，一如黎明初升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