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艷陽天。

山脈腳下的村莊在日光的掩映下分外的美麗，光禿禿的樹干在日光下留下了長長的影子，高低不齊，長短不一，樹影倒映在落葉上，錯亂有致，落葉隨著一陣微風(fēng)飛起，忽而形似長龍，忽而漫天散開猶如天女散花。

一聲清脆的落葉破碎聲響起，遠(yuǎn)處走來了一個少年，手持一根長棍，身上的亞麻布衫滿是補丁，腳下一雙草鞋鞋底快要磨沒了。原本今日是給老村長家砍柴，村長看著家里成堆的柴火，連忙叫金羽今日不用再去砍柴，留在家里歇息。看著村長關(guān)懷的眼神和皺紋滿布的臉頰，心里一陣溫暖。硬是不顧村長的阻攔，給家里拾掇了快要倒塌的院墻。依舊跟往常一樣，拿著家伙什兒出來了，低著頭緩緩的走在滿是落葉的小道上面。

相比較沒有一絲生氣的小家，金羽更喜歡外面一望無際的山林。外面沒有指指點點，冷嘲熱諷，更沒有咄咄逼人的姨娘，面對著一望無際的山林，悶悶不樂的金羽頓時感覺胸中一陣舒暢，情不自禁的雙手抱天，仰天長嘯，聲音說不出的凄婉郁悶，嘯聲猶如脫韁的野馬，向著無盡的原野奔去似在向上天訴說著自己的悲苦身世，讓人聽著心中忍不住難過悲傷，隨著嘯聲而起，激起林中午歇的鳥群，只朝著落日山脈飛去，金羽見狀，哈哈一笑，化作流光追著鳥群向山脈陰影處掠去，方才的郁郁不樂早已不知去向，金羽跟著鳥群，幻想著自己是其中一員，有朝一日能夠振翅高飛。

平日砍柴背柴的功夫倒教金羽練得一身好身板，遠(yuǎn)遠(yuǎn)追著鳥群疾馳，中途絲毫沒有休息，跑的興起還會時不時撿起路上石子兒樹枝，朝著鳥群方向奮力扔去。太陽直直掛到了頭頂正中。不知不覺金羽竟跑過了平時村人狩獵的界線，向著無人的深林深處而去。

開始一眼可見的小道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地上布滿了叫不上名號的冠狀植物，林子常年不見陽光，林中大樹直插天際，枝干撐起龐大的樹冠，就像一片片遮天的烏云，把陽光層層的擋在了樹冠上面，遠(yuǎn)處時不時的有野獸叫聲傳來，枝干上盤踞著通體墨黑看不見全身的巨蛇。追著鳥群疾馳的金羽不是何時已然停下腳步，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此處的詭異，看著遠(yuǎn)處樹枝上的巨蛇，臉上滿是驚慌失措的表情，嘴角抽搐，額頭上一滴滴冷汗像淋雨了一樣往下流著，從來沒進(jìn)過這片樹林的金羽顯然被眼前一幕驚的不知所措。

眼看樹枝上的巨蛇吐著芯子將巨大的蛇頭對著金羽，金羽“啊”的一聲慌忙向山林深處跑去，此時的金羽早已沒有了方才追逐鳥群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慌不擇路，磕磕碰碰，時不時還會被地上伸出的樹根絆倒。

金羽只埋頭疾跑，眼前豁然開朗，沒有了遮天的大樹，初升的陽光不知何時已然透過樹冠縫隙照射到了地上。

只見高不見頂?shù)拇髽涞沟臋M七豎八，有的被人生生從中間打斷，有的竟是連根拔起，地上的冠狀植物早已變成草屑，樹身底下入眼可見盡是野獸尸體，林中寂靜得落葉可聞，樹身上面隱約有黑氣飄出，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身后尾隨而來的巨蛇早已不見蹤跡，已經(jīng)被身后巨蛇追的驚慌失措的金羽看見這一幕，身體不由自主的的顫抖起來。

短短幾個時辰，先是誤入禁地被巨蛇追擊，后又看到到處都是野獸尸體的詭異場景，讓從沒有出過陽村的金羽精神承受了巨大的沖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從樹冠縫隙中透出的陽光早已不見，天邊飄起一片片晚霞，晚霞后面一輪半月暗淡無色。一輪冷氣襲來，昏迷不醒的金羽靠在一顆大樹上不住的抖動，眼簾一開醒了過來。

蘇醒的金羽眼神迷惘，向著四周看去，漸漸明白了身處何地，一個冷顫站了起來，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四周，好似在心里下了決定目光重新變的明亮堅定，沿著破碎的痕跡向里走去，步伐小心謹(jǐn)慎。

行得片刻，眼前已是一片黑暗，遠(yuǎn)處隱隱傳來一陣異響，金羽停下腳步躊躇不前，在反復(fù)思慮了眼前的形勢之后一咬牙向著異響走去，異響在耳邊越來越清晰，本來暗自鼓起的勇氣早已隨著黑夜未知的恐懼消失殆盡，步伐越來越慢。

遠(yuǎn)處出現(xiàn)一道亮光，金羽心頭一震加緊腳步走了過去，亮光卻是一堆火堆，照在整個黑漆漆的空間里格外的明亮，火堆旁邊盤腿坐著一個人影，聽到的異響正是從黑影處傳來，找見一處斷樹下面藏匿了起來，向著人影望去。

火光下面人影看的真切，披頭散發(fā)一身褚衣早已經(jīng)破爛不堪，身上的幾個傷口染紅了白色的內(nèi)襯，國字臉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痕，雙眼緊閉，眉毛和額頭皺成一塊，好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眉心到脖頸衣衫遮蔽處再到雙手整個被分成了兩塊，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紅色，想來衣衫覆蓋的身體其他地方也是如此被分成兩塊，最奇怪的是人臉上黑紅分明的界限還會時不時的向左向右移動，就像兩軍交戰(zhàn)攻守易幟一樣。

這人影便是石堅。原來在去西川途中體內(nèi)混亂的真氣已隱隱有奔潰之險，遭受鷲平五人偷襲之后失控，用無上修為強(qiáng)行壓制體內(nèi)真氣，以雷霆之勢斬殺兩人嚇退余人之后體內(nèi)真氣已然奔潰，之后便徹底入魔，全身修為化為滔滔魔元，靈臺被無盡殺戮控制，體內(nèi)魔氣無處發(fā)泄噴涌而出，任何事物在暴走的石堅面前不堪一擊，無數(shù)參天大樹被攔腰打斷，野獸被魔氣震死，所幸沒有波及到無辜行人。待到體內(nèi)魔元發(fā)泄一空之后，憑著無上毅力，石堅徑自清醒了過來，只是往昔種種不時浮現(xiàn)在眼前，誘發(fā)的心魔時不時的會引起魔元反噬，石堅奮力壓制，時而清醒時而模糊，臉上便出現(xiàn)了黑紅兩分的情形。

幾日下來，石堅被折磨得靈臺早已混亂不堪。

金羽被眼前這詭異的一幕驚的不敢上前，只得繼續(xù)藏匿在遠(yuǎn)處樹后。只見石堅黑紅兩分的臉上紅色無法抵御黑色的侵蝕已然被黑色占據(jù)大半，七竅有黑氣冒出，從原地跳起，雙手虛拍，頓時遠(yuǎn)處便有大樹斷裂，野獸慘嚎。口中喃喃自語，只能聽得只言片語，“師尊，堅兒沒有拿大道浩然劍，更沒有殺藏云師叔，”“我沒有和鬼千秋合謀殺死寇冠，”“我沒有...我沒有...”

突然，石堅大吼一聲，雙手抱頭蹲了下來，從遠(yuǎn)處看去，黑紅相間的眼神變的空洞迷茫。一會功夫又跳起來抱著旁邊大樹，頭部猛擊大樹，大樹被撞的左右亂晃，不時有干枯的樹葉從天際飄來，額頭被撞的鮮血橫飛，之后好似力竭了一樣扶著大樹昏了過去。

片刻之后，看著遠(yuǎn)處倒在樹后的人影沒有一絲動靜，躊躇一陣之后，小心翼翼的朝著火光走去。路過人影腳步還顛了起來，生怕弄出動靜，驚醒旁邊的人影。

到了火堆旁邊，全身早已凍僵的金羽迫不及待的把手伸向了方才著得旺盛的火堆上面，一陣過后，金羽臉皮被烤的生疼，向后退去，全身一陣暖流涌過。

不知不覺竟已是后夜，天上的半月掙開了蒙在臉上的面紗露了出來，一路緊繃的神經(jīng)在此刻舒緩了下來，肚子一陣咕咕叫，空腹入林的金羽頓覺一陣饑餓襲來，看著滿地的野獸尸體，壯著膽子拽著一只驚嚇而死的兔子疾步走回了火堆旁，三兩下扒光了皮毛，插上樹枝就在火堆上烤了起來。一絲絲的香氣撲鼻而來。眼看著食物上的油漬滴在火堆里面濺起的火星，也不管有沒有熟透，拿起食物就是一陣亂啃，大快朵頤之后摸著鼓鼓的肚

子靠在火堆旁的大樹上沉沉的睡去，深林重又陷入一片寂靜，只有火堆里還時不時的飄出一點點火星。

夢中的金羽又被野獸追擊，只能埋頭疾跑，跑啊跑啊，不知能跑到何方，也不知要跑到何時，身下的雙腿像被綁了石頭。眼前只剩下模糊的樹影，指引著金羽向前跑去，往復(fù)循環(huán)，沒有邊際。

突然，眼前一陣亮光，金羽醒了。

刺目的日光照在金羽的臉上，把金羽從怪夢中拉了回來。迷茫的雙眼慢慢睜開，浮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張溝壑縱橫的人臉，人臉眼神中充滿著一絲絲疑惑，人頭向著旁邊歪了一下，手指不時時的撓著，像是在回憶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人是誰？

金羽記起了這張人臉，回到了現(xiàn)實。猛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一臉緊張的望著身前的身影，身影被突然跳起的金羽嚇得怪叫一聲，向后退去。

“你不要過來。”金羽顫抖著說道。

“你不要過來。”眼前的身影回道。

“你是誰？”金羽又問道。

“你是誰？”眼前的身影又回道。如此這般，金羽因顫抖緊張而佝僂的身軀伸直了開來，心情也隨著方才的一問一答放松了下來，他知道眼前的身影瘋了。

石堅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