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有一群美人魚，最小的美人魚叫小七。有天小七救下了落水的王子，她便開始堅信人類和人魚是可以結緣的。

她為了去王子的身邊，用聲音換了一雙腿。

撲通！

燭照跳進海域里，撲扇著睫毛，游了一圈。問道：“青兒姐姐，然后呢？”

我握緊拳頭，不敢抬頭去看她。

“然后，小七殺了王子。回到了海域。”

我打了個激靈。今天解伊就要離開這里，和須安一起去海底。

今天是最后期限。

“唐之，給我再吐個泡泡唄！”燭照游到我身邊，小手搭上我的肩頭。

我看向那團青霧，她現在是青兒姐姐，還是另一個青兒。

解伊對我很重要，腰間的寒刀嗡嗡作響。燭照背向我，我吐了個泡泡。握住她的腰，將她丟上去。

做不到。

無法做到傷害她。

泡泡映出的天空，是七彩的。我扔了那晚青兒給我的寒刀，潛進海域。

最后的時間，我想待在解伊身邊。

今天的海水，隨處可見閃著金粉。普通人家喜歡三書六禮，但在海域，是三份吉書三個定情信物。

鮫珠就是其中一個定情信物。南海金鑠沙手磨成粉，若是鐘愛，金粉會飄在海域每個角落告訴大家這個喜訊。

最后一個定情信物就是鮫人親手織的龍綃了。

今日我不想隱藏了，我穿上艷麗的紅色衣裙。涂上濃妝才是女王。脖子，手腕，都戴上夜明珠。

解伊，我，唐之。挖墻角來啦！

解伊的住處叫瓊海閣，從設計到陳設，都是我的喜好和想法。

有次我偷跑去附近的城鎮，原來這世間是有煙火氣的。我掏出夜明珠想給解伊買下煙火氣，一個人撞倒了我。等我反應過來，我的夜明珠已經不見了。

我應該是遇扒手了。

看我不教訓他！

我撿起地上的石頭，瞄準他的腿。輕輕彈向他，可能我的輕輕真的不輕。他不僅倒地了，而且滑了一段距離。

他也不起來，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褲子。

“夜明珠還我！”

他還是不吭氣，就抓自己的褲子。

我很生氣，我要的又不是褲子，我要的是我的夜明珠。

“站起來！”我一手把他拎起來，“大家過來看看，這個人偷東西！”

周圍的父老鄉親確實圍過來了，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家都一個表情。

怎么說呢？就是厭惡夾雜同情。

“夜明珠還我！”我看他還是攥著褲子不放，估計他把夜明珠藏褲子里了。“我脫了你褲子！看你還不還我！”

他突然力氣很大，撲騰著掙開我的手。“我是偷，但扒手也有自己的底線！我的褲子就是我的底線！”

好熟悉，他眼睛里的狠勁。

我是蛟龍里最弱小，最丑的蛟女了。但解伊是我的底線！別人怎么笑我，打我，我都要緊緊攥住我的底線！

我一個大跨步，躍進瓊海閣。海域暗下來了，今晚的瓊海閣像是被喜悅遺漏了。格外安靜，又沒有一點光。

但是有什么關系呢？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他。

我推開攔住我的門，我低下頭，黑暗讓我看不見自己的影子。就聽到，我和他的呼吸聲。

只是今晚，他的呼吸聲時斷時續。

我打開自己一直帶著的瓶子，“解伊，這些煙火氣是我從姻緣廟求來的。”我想看清他，他會不會問我怎么會說話了。“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月光透進了瓊海閣，光線聚起來。一切都亮堂起來。

我抬起頭，解伊，你會愿意嗎？

我走近他，他一襲紅衣端坐著。很多很多腳步聲響起，鐵環套住我的脖子，鎖鏈鎖住我，手腕腳腕的夜明珠滾到角落里。

我這才看清，端坐的人是須安！一把寒刀刺穿了她的胸口，是他！一定是他！

“阿丑！你糊涂啊！”

我干什么了，我糊涂！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沒有錯啊！

“是你殺了須安！”解伊站在月光下問我，不知道他是悲是喜。

“不是我。解伊，你信我！”

鐵環越收越緊，“還說不是你！須安都說了，前幾天你向她要心頭血，就是為了讓你開口說話！”

須安捂住胸口，她扶住桌子，“別怪阿丑。她不是故意的。”說著就要走過來。

解伊抱起她，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不必為她求情，賜她極刑，最后流放。永生永世，不得回海域！”

永生永世？什么嘛，虧了。

我見過百姓們殺豬就是用這樣的鐵環，只不過先用尖鉤一口氣殺死它，不折磨它。

我的樣子大概就是豬被拖著走的樣子。

生活了這么多年的地方，自以為的家人，原來都是自以為。

我想起那天我跟著扒手，走了好長一段路。來到一個廢棄的小木屋，我從窗戶看到，他拿出了夜明珠。掛在暗處的角落里，“娘，這樣你就不用怕黑了。”

他走出來，給了我一個瓶子。“鎮上的姻緣廟最是靈驗，那兒的煙火氣也多。”

我沒見過我的娘親，我就問他，“娘，是不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人？”

他有些詫異，“當然！我娘為了把我從狼口救下，失去了雙腿。她那么愛干凈的人，卻不愿意再看見光了。”

我可以幫你。蛟龍的鱗片，可以讓她長出雙腿。

“這個給你。”我把龍鱗放他手里，“給你娘服下，一定能長出雙腿。”

“你叫什么名字？”

“解伊！”

我隱去身形，就離開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錯！害了解伊，害了鮫人一族。也害了無數普通人。

“阿丑，王不是你能肖想的。”

蛟龍族的巫女給我親自用極刑，我也算是賺了吧！

蛟龍只有一個直角，它是我們榮耀的象征。

極刑就是割掉直角，額頭印上叛字。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我的底線是解伊，他不信我，他親口告訴我，讓我永生永世不回海域。

彎刀一點一點割著我的直角。真疼！疼的想睡覺，睡著了就不疼了。

迷迷糊糊中，解伊來看我了。他說紅色很適合我，他給我腰間系上了龍綃。我看不清楚了，他是在龍綃上放了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