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仍在路上，夜色降臨，山風也漸漸變得更加冷冽。

山里自然沒什么光亮，除卻月光，說實話，牛睪還真怕碰見啥光亮，畢竟自己和陳慶都不是戲本故事里的武松，那些個山里的野狼眼里可不就是在黑夜里泛著幽綠色的光芒，那種光芒仿佛不是人間該有的神秘色彩，猶如鬼魅。

小時候，石碑溝村的后山也有野狼，少不了傷人吃人的驚駭事，一只兩只，牛睪這一身大力可不含糊，沒什么問題，關鍵是這些畜生不出來則已，一出來就是成群結隊，牛睪可不認為自己能抗衡它們的層層圍攻。

兩人都急著趕路，山林中風聲簌簌，卻突然出現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陳慶之微微定神，看是看不清，密林里漆黑一片，他和牛睪低聲道：“火折子還有嗎？”

牛睪點點頭，打了個手勢，兩個人小心翼翼，悄悄拱進路旁的雜草叢，只聽那聲音越來越近，卻是人的腳步聲。

腳步突然停了，牛睪和陳慶之心中倍感疑惑，哪來的人？

一聲十分嬌嫩卻略顯怯意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娘，我有些怕。”

一個穿著不算單薄的男孩，臉上掛著條鼻涕蟲，回頭望向不遠處的娘親。

一個臉色蒼白衣衫雪白的婦人靜靜站在不遠處，她不忍再瞧自己的孩子，轉過身，聲音平靜說道：“小亮，娘要回去了，山洞你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你不會不知道位置就在不遠處，剩下的這段路，自己走。”

小男孩猛地吸回掛在嘴角的鼻涕蟲，可還是邁不動步子，他央求道：“娘.....”

婦人心頭一軟，卻不得不硬起心腸，她酸著眼眶，怒斥道：“難道，你想逼死你娘嗎？”

小男孩呆在當場，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他盯了娘親半晌，卻瞧不清娘親此刻的臉色，婦人再不說話，只是默默立在夜色中。

雜草叢里的兩人聽得真切，不明所以，靜觀其變。

小男孩敢于邁出第一步，就敢邁出第二步.........

這個年紀的孩子，本應挺直胸膛，卻顯得有些佝僂。

婦人聽著孩子的腳步聲遠去，嘴唇微微顫動，她極力克制自己的哭腔，柔聲說道：“小亮，山洞里的粥還可以喝，碗里的燒雞要是沒吃光就別吃了，別吃壞了肚子，還有，洞口石頭下還壓著一床棉被，更暖和些。”

小男孩沒有回頭，只是繼續趕路，他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為了讓娘親放心，他笑著回復道：“娘，不用擔心小亮，小亮會照顧好自己，娘親自己也要多注意，別和那些惡婆娘置氣，不值當的.....”但淚水已模糊了那張佯裝燦爛笑意的臉龐。

夜色里，母子分別，不僅是山中人柔腸寸斷，山外人也是思緒萬千，陳慶之聽得心頭又酸又暖，還有些疑惑。

很顯然，這位母親是疼孩子的，又為何一定要逼他去附近的山洞？

再看身旁的牛睪，正偷偷擦拭眼角淚水，陳慶之不愿讓他難堪，別過頭去，說道：“怎么辦？”

牛睪說道：“跟著那男孩瞧瞧去，想來還未走得太遠。”

陳慶之點點頭。

小男孩確定身后的母親已離去，他揮了揮拳頭，好像是要打跑身前的鬼怪妖魔，一拳剛揮出去，還未收勢，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小男孩試探性驟然扭頭，身后茫茫夜色空無一人，他瞪大眼睛。

然后便是偷偷摸摸的兩位從路邊草叢里走出來，陳慶之也怕嚇著小男孩，開口說道：“我們兩個不是壞人。”

小男孩說不怕是假的，恐怕陳慶之要是不開口說話，就得濕了褲襠，他雙手叉腰，板起臉，沉聲道：“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要干嘛？”

陳慶之撓撓頭，說道：“我倆是過路的，因為身上沒銀子，所以被青山城的大客棧趕了出來，只好繞道走這條山路，聽說這里...那個...山洞挺多的，就尋思找個山洞過夜，沒曾想，碰到了小兄弟。”

牛睪苦笑，跟個毛沒長齊的小孩說啥廢話？

小男孩哼了一聲，原先的姿勢累了，繼而雙臂環胸，眼前人的客客氣氣無形中使他生出一些膽氣，他說道：“連謊也不會撒嘛，要不你就是個大傻子，誰不知道這里有個御劍山莊，莊主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人模狗樣裝腔作勢的很，路過的人都會舔著臉去山莊求個客房歇息.......”

小男孩臉色微變，一時的魯莽可不太妙哩，陳慶之聽得仔細，正想說話，牛睪已壓低聲音，陰沉開口道：“挺會說詞啊，是不是？”

小男孩當下有些慌了，這兩位千萬別是山莊的客人，要不他就慘了，他更怕連累自己的娘親。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言談無忌，娘親常勸自己管好嘴巴的，他脫口而出道：“一人做事一人當，話是我說的，跟我娘沒關系。”

然后小男孩自知失言，他神色慌張，陳慶之柔聲說道：“沒事，我倆真的只是路過，我可以發誓的，我朋友他嚇唬你呢。”

小男孩撓撓頭，撓撓臉，然后撓了撓褲襠，好不容易憋紅了臉說出一句：“我，我信不過你，你快發誓。”

牛睪被逗樂乎了，他笑道：“我來發，我來發，我倆要是說假話......”

小男孩急道：“那便如何？”

陳慶之有些無奈。

牛睪歪了腦袋，一本正經說道：“那我便是兩條腿的男人。”

小男孩愕然，他撓撓頭，忍不住瞧著下面兩條腿。

“人不就是兩條腿嗎？”

陳慶之忍俊不禁，用拳頭砸在牛睪肩頭，牛睪忍不住大笑，笑彎了腰。

小男孩總覺得褲襠有些黏糊，正忍不住準備動手撓一撓，馬上靈光一閃，回過神來，拍手笑道：“嘿嘿嘿，我知道啦，我也是三條腿的男子漢。”

牛睪點點頭，笑道：“這下你信我倆不是壞人了吧。”

小男孩說道：“你倆可以去山莊過夜的。”

牛睪古怪笑道：“走了一天路，晃蕩三條腿，累壞了都，山莊忒遠了。”

小男孩哈哈大笑。

“去我的小山洞里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