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昔人已乘黃鶴去
- 有莘密事
- 懷莘
- 3348字
- 2020-11-01 08:56:43
2012年春末夏初,也就是大二第二學期末的時候,已經結課等待期末考試的我接到了家里的電話。
接到我娘的電話時,我剛與室友開完黑,以一次四殺并且Carry全場的戰績收場,心情還算不錯,但當聽到我娘那有些沙啞的聲音時,我的心情瞬間就緊張了起來。
我娘的話語很簡單:“慶娃,你今天往回走,你外公情況有些不太好”
外公情況不好,剛聽到消息的我還沒太反應過來,不過在幾秒之后,我便想到了我娘話語里邊想要表達的意思。
那就是外公可能病危了,想到這里,一股莫名的悲傷從心中升起。
在簡單收拾了一下之后,我便請了個假,直接回家。
說起外公,在我的記憶中,他是一個高高瘦瘦的老頭子,不茍言笑,鷹鉤鼻,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一雙幽深如古潭的眼睛。
之前聽過我娘說過一些外公的事情,早些年的時候,他在部隊里呆過,在鴨綠江那邊的戰場上受了重傷,傷好之后不久,他便回了村子,算是退休了。
放到村里其他人身上,退休之后可能會在縣城里頤養天年,也有回到村子帶帶自家孫子,或者幫著自家小輩干些農活。但我外公卻是自個兒在村子附近的山頭搭了一個茅屋,說是在山上可以更容易感受到‘道’。
‘道’說起來可能有些抽象,第一次聽見這個字眼時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在在學校的一個選修課上,聽了某位老師的講解后,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外公所說的這個‘道’,就是道家祖師老子在道德經中提到的那個道。
“道可道,非常道······”常人乍一聽,可能有些不明覺厲的樣子,但其實仔細琢磨琢磨,聯系到馬克思原理里邊的內容,你就可能就會想到‘規則’一類的詞語。
外公當時說的很模糊,家里人不懂什么意思,也不愿讓老爺子一個人住在山里,落得一個不孝的罵名。但最后終究還是拗不過老爺子的堅持,最后只能隨了老爺子的心愿。
之所以在這里說道‘道’這個字眼,是因為外公還有一個身份——道士,和許多飽受馬克思洗禮的大多數同志一樣,對于這些鬼魂、妖怪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并不相信,是一位堅定地唯物主義者。
雖然,這樣的故事我們老家有很多,雖然,我外公就是一位道士。
不過對于道士這個職業,我卻并不怎么反對,因為在我的觀念里,無論是馬路口乞討的、貼膜的、掃大街的、風月場所里邊的交際花、還是街邊擺攤算命的,對于許多人來說,這只是一個職業而已。
并且,在愚昧的舊中國,特別是在偏遠的山區,很多人都沒有受過教育,而知識的掌控者和傳播者往往就是一些宗教人士,比如說佛教,基督教,道教·····以及一些少數民族的原始宗教,而這些人正是宗教的傳播者——正好,我外公就是這樣的一個傳播者。
其實中國的傳統文化里邊確實也有許多學問,就拿陰陽風水來說,如果你仔細研究,就會發現,其實很多陰陽風水里邊的問題說白了就是現如今的地理問題。
而像渾天儀,日晷之類的東西,是古人研究天象的儀器,其精確程度并不比現代的差多少。并且在古代,沒有如今那樣精密的電腦儀器,所以有人就懷疑人類的文明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這些也都是我無意之中瞎捉摸的,至于其中有沒有道理,每個人的看法可能都不相同。不過對于傳統道教之中,也確實有一些不可思議的地方,其中最讓人詬病的恐怕就是喝符水了——在一種特質的黃紙上面,用黑狗血、朱砂、糯米湯、雞血和其他什么東西混合的墨水亂寫亂畫,最后燒掉,用剩下的灰燼沖水來喝。
不過說起外公,雖然他當過一陣的道士,但自他退休之后,卻很少幫人算命、看風水,所以十里八鄉的,知道他有這手藝的卻是極少,除了那幾個跟他關系密切的幾個人。
前幾個月的時候,母親告訴我外公患了癌癥,是食道癌晚期,應該是沒得治了。
大巴到縣城里邊的時候,已經晚上六點多鐘,偏僻的小山村沒有公交車,平日里鎮上通縣城的那趟公交車最晚一班是下午六點。這時候我還要從大巴汽車站趕到通往鎮上的去車站,時間顯然是不夠的,于是我便直接找了個破爛出租車,跟司機討價還價之后,終于在一個多小時之后到達了我家所在的鎮子。
給我爹掛了個電話之后,我又在鎮街道上買了一些禮品,然后就等著我爹接我。記得上一次回家還是去年暑假的時候,那時我剛從貴陽的傳銷窩點跑回來,一晃眼,差不多一年過去了。
我爹接過我的行李,告訴我我娘也在雷家寨,在那照顧外公呢。又說外公說自己死也要死在雷家寨,那里是他永遠的家。
我娘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她是家里最小的。外婆去的也早,破四舊那會就去了。我外公并不擅長料理家務,所以大舅總要勞累一些。后來小舅結婚,大姨嫁人之后,她才嫁給了我爹。
前些年的時候,小舅淘金,發了點小財,搬到了鎮子上,而外公卻是選擇住到了距離雷家寨不遠的山頭,直到十多年前,外公的了一場大病之后,才肯下山跟著大舅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我爹去了雷家寨。
這里以前是爛泥路,后來好像是有什么人出了錢,修了一條混凝土打底的路,不過經過這些年的雨打風吹日曬之后,也變得坑坑洼洼,我爹騎著自家的那輛摩托車過去。一路坎坷,大概半個小時,我們終于到了雷家寨,還沒進村子,就看見寨子中間的那個巨大白楊樹、老戲樓、曬谷場以及盡頭的院落。
我提著之前買的禮品,根著我爹往寨子里邊走。路是泥路,天氣干燥塵土飛揚,有人跟我爹打著招呼,我爹則愁眉苦臉地回應著,心事重重。
我再一次見到了外公,這時候他的生命已經進入了最后的時刻。
聚在窯洞里的人有很多,除了遠在BJ的大表哥之外,大部人的親親都回來了,我見到大舅、小舅、大姨以及好幾個表兄妹,還有別的人。外公在西邊窯洞的炕上躺臥著,我走進去的時候,聞到一股霉味。我心中一酸,外公是個愛干凈的人,但此刻他畢竟老了。
我娘說:“‘達’,潘慶過來看你了!”(‘達’方言爹的意思)
發黃的被窩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爺爺,頭發雪白,皮膚如同上了年歲的樹皮,一臉黃黑色的老人斑,兩眼無神,歪著的嘴里還有些口涎,甚至完全不清晰。這就是我的外公,一個將要被死神帶走的老人。
我握著他那如同雞爪一般的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過了一會,瞥了我一眼,又睡了過去。
我娘對我說:“已經糊涂的認不出人來了。”他搖頭嘆息。
我在雷家寨帶了兩天,外公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不曾轉醒。
介幾個親戚商量著要不要將外公送到省醫院去治理,但總是達不成統一的意見。我大舅母說還是尊重外公的意見吧,不要再來回折騰了——他家里情況不怎么好,之前已經為外公的病花了學多錢。
這時候,我娘在照顧外公,她跑到另一個窯洞說,外公醒了。要見我。
“你是慶娃子”外公老眼昏花的躺在炕上看著我。我點了點頭,他又問:“你是什么時候生的?”我娘插話說道:“慶娃是91年的,22了。”外公艱難的搖頭,又問:“什么月份。”
“1月12號,農歷臘八。”我說。
突然之間,外公的眼睛亮了起來,接著他劇烈的咳嗽,我幫他排輩,幾分鐘之后終于吐出一口濃濃的黑痰來。隨后他抬起頭來說道:“罷了罷了,有些事情終究還是要你自己來做的。”
外公精神突然好了很多,他居然還可以下床了。他指揮著大舅到窯洞后邊,端出一個黑漆漆的木匣子來,出了一個黑紅色的玉佩之外,還有一本厚厚的,羊皮制的線裝書。
外公推開扶著自己的小舅,顫顫巍巍的來到放著木匣的桌子前。他咕噥著方言,將那黑紅色的玉佩捏在掌心,這樣大概持續了十分鐘之后,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玉佩上面涂抹了起來。
外公乃然念著含糊不清的話語,咕咕嘟嘟的,也聽不懂。
突然,他的手一伸,直接又在我的胸口處上點了一下。
我的眼前一花,就看見那玉佩之上有一條紅線,在旁人的驚呼之中,飛向了我的胸口。
我的胸口一熱,就感覺有個東西鉆入了我的皮下,留在了我胸口的位置。
然后,我感覺有一道火辣辣的東西在我的胸口翻騰,一下子就變得呼吸困難,仿佛肺葉都燃燒了起來,胸膛似乎少了一塊東西,而身體里又多了一個器官。隨著鋪天蓋地的灼熱將我的所有思維拉扯,莫名的我感到頭皮發麻,直接暈倒了過去。
外公走了,在他清醒的第二天。
他走的很安詳,拉著我的手告訴了我許多東西,他說昨天給我的東西是一縷麒麟魂魄,可以延年益壽,還可強身健體,還有許多妙用,但因為長時間壓制,所以多了一些戾氣,每逢陰歷七月十五,子時的時候,便會受到戾氣的的影響,就會有發狂,要想徹底控制,就要找佛門高僧用高深的佛法化解。
外公還告訴我,可以去壽圣寺找那個老和尚幫忙,要是我一直降伏不了的話,那就必死無疑,“你要是沒有享福的命,就下來陪我吧!”除了麒麟殘魂之外,外公還留給我一本書,就是那破爛木匣子里裝的那本,書名叫做《道法總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