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塵封了將近兩年的大門緩緩開啟，發出了沉悶的機械噪音。陳小然神色木然的走進車庫。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他并沒有啟動車子，而是開始抽煙，一根接著一根，直到他掏了個空，半包煙就這樣被抽完了。

放下煙盒，陳小然呆坐了會,突然抬手，揮了自己一巴掌。

“啪啪啪”

便是三下，一下比一下重，停下來時左邊臉頰已經紅腫一片。

最終，陳小然還是啟動了車子，緩緩駛出了車庫，出了院門，墻角陰影處，猛然竄出一個黑影來。

陳小然一驚

“吱”

車子被他一腳剎停了。

副駕駛的門“咔噠”一聲被拉開，跳進來一個壯碩的身形。陳小然反應過來，瞪著這個不速之客，失控的吼道：“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你不去問問你好干媽？叫什么叫，你以為我大半夜愿意來啊。你開還是我開，要我開你就麻利的起開。”

“開什么開，回去睡你的覺去吧。”

“哎，我說陳小然，你別狗咬呂洞賓啊，不是你干媽慣著你，老子早就想弄你了。”

“來來來，現在沒人，咱倆單練？輸的叫爺爺，敢不敢？”

“草，你大爺的，合著怎么著都是罵我，你特么真孫子。”

“閉嘴，系上安全帶。”

“好嘞”

被段志鵬這么一打岔，陳小然的心情卻莫名的放松下來。車子很快離開了農場，上了主路。

“天氣預報有短時強降雨，你干媽讓我提醒你，開車要慢點。”段志鵬覺得有些悶，便打開了窗戶。窗外細細的飛著毛毛雨，順著窗口冷風，一起飄了進來。

陳小然點點頭沒說話。等車子上了高速，也不知哪來的一陣妖風，刮落了豆大的雨滴，瓢潑也似的落了下來。天空一片混沌，時而銀光閃現，下一秒就化為兩柱光暈渲染開來。雷聲隆隆，聲勢赫赫。正是：

萬里風雷震，夜半暴雨急。

浮光如龍行，飛瀑接天地。

隆隆之音不絕，嘩嘩響聲不斷，豆大的雨點綿密不絕，猶如飛瀑倒懸，天地為之昏暗。雷聲是越打越響，雨也是越下越大。

雨刷器在車載系統的自動控制下，速度已經達到了最大，但是一眼看過去，卻只能看到雨幕的反光。陳小然眉頭擰了起來，半晌，才失神的喃喃自語：“兩年了……那時候也是這樣……”

他的眼前仿佛浮現了斷斷續續的畫面，就在他將要沉浸在過去無法自拔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把他拉了回來。

“然哥，雨太大了，要不咱在前邊服務區停一下，等雨停了再走。”段志鵬看著他緊張地說道。

陳小然定了定神，穩住了車身，車窗上隱隱映出一張蒼白的臉孔。濃黑的一字眉微微蹙起，一雙大眼睛散亂無神，深處似有著別樣的恐懼，仿佛有著化不開的傷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又或者什么原因，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干澀。

“行”他點了點頭，降低了車速，車子安全到了服務區。

服務區停車坪，陳小然拉起手剎，打開燈放了座椅躺下，瞇著眼睛看著窗外，雨刷只是剛停了一會兒，眼前便蒙蒙的像是遮了一層銀色的膜，窗外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咬著煙尾巴，摸出火機打了幾下，才打著火，那火苗子有些抖，不過還是點著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半天吐出一個煙花兒，神色漸漸平靜，面部肌肉也不再緊繃，慢慢松弛下來。

一夜無話，醒來時已是雨過天明，陳小然悄悄下了車，去洗手間洗去眼角的痕跡，等到兩人都完全清醒過來，便再次上路了。

Z市，地處中原腹地，省會城市。北臨黃河，西依嵩山，南憑陳楚故地，東靠齊魯之鄉。Z市和陳小然所在的H市，兩地之間只有不到兩個小時的車程，這點距離并不算遠。

天壽院，名字聽著很響亮，其實只是個公墓的名字，地址位于邙山之側、黃河之濱，距離Z市市中心1個小時左右的車程。北邙山，自漢時便是公卿埋骨之處，后代甚至多有用北邙借指墓地。

剛下過一場雨，天色霧蒙蒙的，空氣還有些濕冷。陳小然拿著兩束鮮花，神情肅穆的緩緩走在中軸線的神道上。偌大的陵園，十分清冷。

這一刻，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蕭瑟的身影。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這是一處位置靠里的墓穴，墓碑上刻著兩人的名字，時間就定格在兩年前的今天。墓碑前，已然放著一束鮮花，陳小然看著那還帶著水珠的花瓣一愣，露出不解的表情。凝望了半晌，最后還是搖了搖頭。放下一束鮮花，默默的站定，喃喃的說道：“不知道誰這么早來看過你們，看樣子是剛走一會，只是想不到會是誰。”

“老叔，老姨，小鵬和然哥一起來看你們了。雖然我看見然哥就覺得煩，但是好歹我們是親兄弟，別人想欺負他得過了我這關。你們在那邊要過的開心，然哥有我罩著，你們不用擔心。”段志鵬放下手中花，對著墓碑如此說道。

陳小然睨了段志鵬一眼，沒搭理他。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已經兩年了。你們在這里還好嗎？和鄰居處的怎么樣？”說著說著，陳小然自己竟然笑了起來，“老家那邊太冷清，想來想去，還是不請您二老回去了，一來搬來搬去的怕你們不安生，二來也是怕你們在這邊熱鬧慣了，回去太寂寞。”

“這趟來看你們，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月前做檢查，醫生告訴我身體已經基本恢復了，只是……算了，還是不說這個了。還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老爸，來前忘了準備，沒給你帶上咱自家釀的酒，外邊買的又怕你喝不慣，你在那邊沒酒喝就先忍忍吧，也省的老媽老是嘮叨你。老媽，我知道你很喜歡柳蕓，可是我們終歸是不可能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們也是。你放心吧，等我碰到更合適的人，不會再放手了。”

陳小然慢慢收斂了笑容，有些落寞：“清明我再來看你們，老爸的酒，到時候一定不忘，給你多帶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