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科！”

李千成驚呼一聲，跳入湖中的正是匆忙趕來的李國斌！

“國斌啊，你要救靜泱啊～”王桂鈞早已泣不成聲，在這狂風大作的湖岸，她一個七旬老人根本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

范無畏此刻渾身乏力，騰起的水柱無情地擊打在他后背未痊愈的傷口上，劇烈的痛感襲遍全身，幾乎讓他失去意識，他抱著處于昏厥的李靜泱，湖水漸漸沒過兩人的下巴，他根本無法脫身，因為纏住雙腿的那股力量逐漸增強。

“對不起…連累你了…”

李靜泱突然抿動嘴唇，在范無畏耳旁低聲呢喃，她的聲音很細，風浪幾乎蓋過了她的聲線，但范無畏卻聽得很清楚，他心中一陣苦笑，將李靜泱抱得更緊：“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會以朋友的身份隨你同行?！?

只是朋友嗎？

可我更期待我們的關系能更進一步，李靜泱望著范無畏的側臉，他還是像剛認識那會兒一樣，永遠都是一副懶散的表情，可為什么現在他好像很無奈和遺憾？

對了，他在看著岸板上焦急不已的女生，那是他喜歡的人嗎？如果還有機會，真想好好認識一下，可惜…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李靜泱和范無畏已經被拖入了湖底，田勇漂浮于水中，臉上沒有絲毫的同情，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水草將兩人扯住，在他絕望的時候，不也一樣有人在一旁冷眼相待？

“靜泱，撐?。　?

李國斌奮力游到范無畏和李靜泱的上方，他深呼一口氣，潛入到水中時，看到范無畏和李靜泱已經奄奄一息，他急忙游到兩人身旁，用力拉扯纏在兩人腳上的水草。

可惜水草太過堅固，他使了很大的力氣都沒能將水草扯斷，情急之下，李國斌只好用牙咬住水草，拼命將兩人推上湖面換氣。

范無畏大咳幾聲，嘴中吐出一口湖水，他發現腳下的束縛已經消失，疑惑之際仍不忘查看一下李靜泱的情況。

突然，一個腦袋在旁邊的水面蹦出，范無畏定眼一看，正是李國斌。

“是你救了我？”

李國斌皺著眉說：“你以為得救了？”

“爸…”

李靜泱虛弱道：“你快走，田勇不會放過你的。”

“你知道他叫田勇？”李國斌訝然望著李靜泱身后，田勇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湖面上看著三人。

“她不該知道嗎？”

田勇沉聲而語：“你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了?！?

“爸，那些事都是真的嗎？”李靜泱悲情望著眼前這個一臉漠然的父親，她雖然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但還是想親口聽李國斌說。

“沒錯，都是真的…田勇，我既然來了，就不會再逃避，你放了他們吧。”李國斌依舊冷聲冷語，可那雙眼睛在李靜泱身上停留了幾秒的時間里，范無畏卻能感覺到李國斌雙眼中一閃而過的柔情。

“不，我不要！要死一起死～”李靜泱拼命搖頭，身體里好似涌出一股力量，她死死抓住李國斌的手臂，仿佛一松開就會失去一樣。

“靜泱，爸爸這一生罪孽無數，是時候贖罪了，你和我的罪孽無關，你還有你的生活～”李國斌溫聲扳開李靜泱的手，側目看著范無畏低沉道：“我把她交給你了，如果她有什么閃失，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范無畏并沒有回答，只是沉著點頭，拉著哭鬧的李靜泱往岸板游去，他知道，這是一個父親的覺悟，他沒法干涉，只能了卻他的心愿，在水鬼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如果猶豫，誰也走不了。范無畏咬著牙，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田勇玩味地說：“你覺得你死后我會放過你女兒嗎？”

李國斌看著兩人漸漸離去，欣慰道：“無所謂，只要她不是死在我面前，怎么活是她的自由?！?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計劃？你以為你的秘密就只有當時對我的冷眼相待？你錯了，你做過什么我都知道…因為，我一直盯著你…”田勇徒然一笑，那雙眼圈微重的眼睛仿佛早已將李國斌看透了一般。

“你胡說什么！”

李國斌避開田勇的眼神，“要殺要剮，我悉聽尊便?！?

“不急不急，反正你是逃不掉的?！碧镉虏痪o不慢道：“在這里，我的存在是絕對的！”

“你應該感到高興，畢竟是你把原本怕水的我變成了在水中無所不能的存在，你成就了我，我本來已經放下了仇恨，可直到…直到你計劃要填了秋波湖，我才重拾我們之間的恩怨！”

“哼，別把自己說的那么高大，你放下了仇恨？”李國斌不屑一顧：“在我心里，你永遠是個有仇必報小肚雞腸的人，我早就把你看透了?！?

“那你說說，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為什么不報仇？我在死后的第二年，意識就在湖底清醒過來，我還是膽小懦弱，即便自己擁有無盡的能力，我還是在水中安分守己，偶爾不過嚇唬嚇唬你們。”

“嚇唬？小潔天天在懺悔中度過，你為什么要傷害她？”李國斌瞪著田勇，眼中生出一絲恨意。

“我傷害她？你覺得是我傷害她？”田勇啞然失笑：“李國斌，何小潔究竟是怎么死的你難道心里不清楚？在她死后的一個月里，你開始籌備填湖計劃，把罪責扣在了我這個已死之人的頭上，你倒是很會安排的啊。”

“你…你什么意思？”

李國斌突為結巴，難道田勇知道自己的事？

“我說過，我一直盯著你，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何小潔的生日就是我的忌日，所以我會在每年的這一天出現在她夢里折磨她，可她明明怕我，為什么三年前的那一天她會到秋波湖來？”

“她并不是因為對我產生愧疚而死，她只是在找一個死去的借口，在她死的那一刻，甚至連見都不想見你。”

“因為，她看到了你內心的丑惡。”

冰冷的湖水在身邊流淌，李國斌渾身一顫，想起一段被他塵封的記憶。

三年前何小潔生日那天，何小潔給李國斌打了幾個電話，想催促他快點回家，可李國斌那邊一直沒有回音，出于無奈，何小潔只好去衛生科找他，那個時候李國斌才剛當上副科長，聽說好像前任副科長失蹤了，科長迫于工作壓力，同時李國斌又工作出色，于是便決定讓他代任副科長一職。

何小潔這是頭一次進李國斌的辦公室，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在李國斌的某個檔案夾中，她發現了幾張很另類的照片，只看一眼，她整個神經都緊繃起來--那些照片中都是一個男人的身影，那是一個昏暗的瓦房，男人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全身都是傷痕，僅有一條藍色內褲遮掩著私密部位，而那個男人，就是失蹤多日的衛生科副科長！

李國斌回到辦公室時正好發現何小潔，何小潔質問李國斌，李國斌起初并不承認，直到何小潔說要去報案，李國斌才承認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何小潔感到無比的絕望。

何小潔獨自回到家，家里只有王桂鈞一個人，兩個孩子都還在學校。何小潔坐在臥室的書桌前，眼淚刮花了她的妝容，她從抽屜里拿出懺悔錄，想起那個曾經也是失蹤的小男孩，心里有一個可怕的念頭：這會不會也是李國斌早就策劃好的？

這幾十年，她原來都是活在虛偽中，甚至在死的時候，她都不想再看李國斌一眼…

遠處的湖岸邊，范無畏已經將李靜泱拉上岸板，田勇眼色一沉，抬手一揮，一道水柱瞬間鎖住李國斌的喉嚨，窒息的觸感席卷而來，李國斌拼勁全力呼吸著，哪怕還能呼出一口氣，他都要再看一眼岸板上的女兒。

“真是虛偽，比起我，你才是那個讓人恐懼的‘鬼’，”田勇說：“你當初為了讓我遠離何小潔，設計害死我，逼得何小潔與你共擠一舟；幾十年后，你為了衛生科副科長的位置，囚禁害死了副科長，成功擁有了名利。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你自己！”

“何小潔寧可死在我的恐懼中也不愿意去面對你，可想而知她對你有多失望，你是一個從出生開始就帶著邪惡的‘鬼’，最初的惡就是‘原罪’！”

“哈哈哈～”

李國斌收回眼神，慘淡一笑：“沒錯，我是個罪人，對我沒用或者阻礙我的人，我都會將他們一一清除！”

他笑，但笑著笑著，聲音突然啞了，那笑容看著無比的悲傷。

可是，你知道嗎？

我也有感情，我對不起小潔，我害死了小燕，我現在只剩下靜泱了，她從小就活在我的陰影下，沒有朋友，沒有知己，總是一個人待在一個地方，我不知道怎么與她交流，因為我本就是個冷血之人。

“你比我還悲哀～”

田勇看著已經癡呆傻笑的李國斌，眼中的怨恨早已煙消云散，他伸手往湖面一壓，水柱直接將李國斌拖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