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誤入渾水

“此處乃是為賀某選妻之地，玉小姐的芳名正在名單之中，怎么，玉小姐莫非不知情嗎？”

聽聞此事，她的頭隱隱作痛，恨不能馬上沖進何府，揪住何燁星的衣襟問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她尷尬地挑了挑眉，詢問道：“你說的這個選妻，它……能不選嗎？”

“不行，玉小姐。”

素白面龐棱角分明，直鼻梁側一雙長狐眼中難得露了真笑。她端詳著這張臉，忽想不清自己往昔為何覺得這張透著狡黠的面容溫柔，也許是被那對柳葉彎眉給迷了眼睛。

“你們賀大人，人呢？”不遠處傳來五公主冷聲。

她咽了口口水，朝賀顯擠了擠眼睛：“聽見沒，快走。別給我惹麻煩，我可不想閑來無事淌這趟渾水。”

“對玉小姐來說，賀某選妻是渾水嗎？”賀顯眸間亮光黯淡了些，又瞬間發起亮來，如同星辰閃爍般，“可賀某覺得，玉小姐是此次選妻的最佳人選。”

賀顯語罷，突然拉住玉絆心的手，將她從柱子后邊拽了出來，想將她攬入懷中。好在玉絆心反應極快，左腳勾右腳，把自己恰到好處絆倒在地，就倒在賀顯腳邊。

“怎么，本公主竟看漏了一個姑娘？”

五公主的腳步真是與旁人不同，落地有聲，像只母熊。她搖晃著身子站起身，埋頭向著五公主，乖乖行禮道：“參見五公主。”

“抬起頭讓本公主瞧瞧。”

過了兩世，這五公主在戲本子上的詞兒還是沒變，每回到她面前，都是同一句問話。“民女面貌丑陋，怕污了公主的眼。”對付這等高傲的小公主，能將地位貶得多低，就得貶多低，否則反倒會順了五公主的意走。

“即是如此，那本公主就更得瞧瞧了”，五公主粗暴地掐住她的頰，用鼻孔對著她的臉，“本公主怎么覺得，你這樣貌生得不錯呢？”

“公主國色天香，民女黯然失色。”她從牙縫里擠出好話來，頰當即被五公主松開。

“那……賀大人為何與你到這長廊上來呢？”

她的頰又被五公主掐住了，她真的好難。她正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應付這句問話，頓時有一句話輕輕飄入耳，達到了如雷貫耳的效用。

“不瞞五公主，這位便是賀某今日選出的愛妻，還請五公主手下留情。”

“嗯——”

賀顯甚至還擔憂五公主不夠相信，又補了一句：“是真的。”

“哦——”

五公主松了手，玉絆心不動聲色地退后一步，垂死掙扎道：“賀大人說笑了，民女尚未及笄，怎能與賀大人成婚？民女今日入宮是為行醫，誤入選妻之地乃民女之過，請賀大人責罰！”

“尚未及笄？本公主倒是沒想到賀大人還好這一口。”

“無妨，賀某可以等玉小姐及笄再提親事。”

她覺得這二人一唱一和，是不打算讓她活著出宮了。她隔著一步都感知到了五公主滿溢出的怒氣，頭皮略略發麻。

“等，好好等。”五公主冷笑一聲，銳利的目光能在她身上戳出洞來。

低調行事計劃徹底失敗，玉絆心的絞盡腦汁宮中求生記，就從今日上演了。

何家人無一在場，玉絆心百口莫辯，終是被賀顯強行帶入修建于宮中的賀府，美其名曰“保護未婚妻”。

保護未婚妻？說得好，那她為何會被禁足？三支桃花簪，四支玉蘭步搖，淡紫羅裙繡鳶尾紋，深紫外袍綴白花藤。她被一眾宮女裝點了一頭一身百花齊放，連帶熏了一身花香，像個花叢長在屋中。

她坐在榻上，兩眼彎彎，唇也彎彎，和善地望著眼前流水暗紋月白衣袍上那張臉，心里其實是想掐死賀顯的。她吸了一口氣，冷靜地，緩緩地說道：“賀大人，這是個誤會。”

賀顯唇角一勾：“玉小姐不必擔憂，我知道。”

“知道就放我走啊”，她快繃不住面上的笑，嘴角抽搐了下，“五公主的脾氣可是不好惹呢。”

“我擔心，玉小姐一出這扇門，便會被五公主的人帶去‘招待一番’。”

“不煩賀大人擔憂，民女的命，一文不值。”

“是人皆惜命，若是玉小姐真如此認為，我也不介意去向五公主多為玉小姐美言幾句。”

她蹙緊眉心，發問道：“你到底是何目的？”上一世的賀顯，究竟在她憶中扮演的是何種角色？為何她與賀顯在憶中親近如眷侶，重生后的她卻對賀顯滿心厭惡，認為上一世的仇敵便是賀顯。

丟失的記憶，會不會與他有關？她一時間警覺起來，賀顯的笑在她雙目間帶上了冷意。

“我記得你，我歡喜你，僅此而已。”

一語敲響心扉，她睜大了眼，唇瓣微張，似乎覺得不可置信，卻又不能徹底否認此話是假。“歡喜我又如何？真正的玉絆心早已人老珠黃，你到底是喜歡我這副幼稚皮囊，還是喜歡一個半老徐娘呢？”她將頭上花簪步搖一支支取下，散落三千青絲，面上毫無波瀾。

“你要如何才會信我？”

“這很簡單，帶我去見三公主即可。”她取了一根紅繩將發束起，繁復沉重的外袍被她丟在了一旁。

“這般你便會信我？”

她起身揉了揉肩，又舒展一下，這才覺到輕松舒坦了些：“想得美，這不過是第一步。”她怎么忽有種反倒是她牽著賀顯走的錯覺？

“御用道醫的未婚妻，面見三公主自然無礙。不過在這宮中，知曉玉小姐便是賀某未婚妻的人寥寥可數。玉小姐想入后宮一看，總要讓旁人知曉身份才行。”

賀顯一席話下來，她竟無言以對。賀顯選妻與公主擇醫是同一日，她錯過了后者，就只能依賴前者，否則只能離開皇宮。“好，我就順你的意。”雖有不甘，但她只能暫時應承。她還有一年才及笄，醫治了三公主的傷后，有的是時候想法子脫身。

“那今夜的宴會，就請玉小姐隨行了”，賀顯屈身從榻上拾起幾支花簪，展手放在玉絆心眼前，“心兒愛花，不是嗎？”

心兒這愛稱聽著比阿心還要膩歪幾分，她居然不覺得十足的惡心，反倒聽話地接過那幾支簪子，又手口不一道：“人會變，請賀大人莫要妄自斷言。”她頓了下，又謹慎地補了一句：“賀大人既知此事非民女本意，若此時向皇上請旨賜婚，便是強人所難了。”

“請旨一事，我會等你心甘情愿之時。”

那就做夢吧，夢里什么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