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九曲流觴

刺耳的聲音不絕于耳，窗欞搖曳，腐朽的氣味濃厚，尸體的惡臭，濃烈的血腥攪成一團。

不時聽到一陣陣怪異的聲音，那是一個鬼影修長尖利的指甲不斷撓著寒色森森的刀面，讓人膽戰心驚。突然有雙爪子猛拍桌面，發出轟然巨響，一下，兩下，三下……刺耳無比。

落座之后，他們不約而同的掃向南苑的方向，陰森森的笑意如出一轍。膽子小的月娥差一點暈倒過去，連翟東和行玉都是一片慘白。

“這菜色都是特色，希望各位喜歡，”

“客氣客氣了……”

雪衣男子的話打破了氣氛，大家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從珠簾水流中流下的食物，不由得食指大動。

每一盤食物都由白玉盤子端著，穩穩地順著水流流動，等流動到哪一桌上，便懸浮而起，而又穩穩落在他的桌面上，如此下來，很快就完成了每一桌的布菜，當然一眼掃之，竟每一桌都是不同的。

那菜品著實讓人看著心驚膽戰。

南苑的桌面上首先是一碗盛的滿滿的白飯，上面豎插著一雙筷子。面前的菜品上，都是尋常的搭配，可每一盤上面抹了一片不知名的紅色物質，上面的肉在滲血，皆是生的，冰冷的。

玲瑯滿目，布滿了整個一個桌子。

這分明是祭奠死人才有了規矩。

“今晚九曲流觴，不知道誰更出彩。如有人拔得頭籌，在下愿意贈予他一件珍寶。還請各位愛品嘗佳肴之時，多多參與。”

“哪里哪里，客氣了。”

南苑挑眉，什么九曲流觴。

行玉低頭湊近南苑，“郡主，九曲流觴乃是曲水流觴。酒杯順水而流停在哪一桌子附近，便要把酒喝完，再賦詩一首，或者清歌一曲。”

這么文雅？南苑白了一眼，什么鬼。

也的確如此，明明是陰森恐怖的氛圍，真有一個沾滿酒水的杯子從珠簾內流了出來，杯子穩穩停在一片荷葉上，隨水而流，眾人雖在大快朵頤，對這酒杯還是頗為關注。

這會子正好落在一青面長須鬼面前，他看著是個佝僂的老人，顫顫顛顛的拿起酒杯，晃動的身子似乎隨時要倒下似得，他仰頭一飲而今，四周的人發出樂呵呵的怪笑聲，還有稱贊其好酒量的。

但那哪里是酒，分明是殷紅的血從他腮邊落下，染紅了頸項邊的衣襟，觸目驚心。

他默默放下酒杯，張口便來，“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

悼亡詩。南苑勾唇，還真符合這場景，悼亡，為誰悼亡？

如此，又是一盞酒杯留下，得到之人無不心生歡喜，一個個喜笑顏開地接過酒杯，而后賦詩一首，無不是悲苦之際，沉痛心情的詩作。

所有人都談笑晏晏，好像根本就是一首喜慶的詩作一樣。

這樣經過好大一輪，下一個酒杯流下，穩穩停在了南苑的面前。唰唰，無數道目光全部集中了南苑的身上，若有所思的，看熱鬧的，還有暗藏鬼胎的。

“酒杯落在貴客之處，還請貴客賦詩一首吧。”雪衣男子還沒有發話，對面那佝僂老人倒開口了。“不過這詩作想必大家都聽膩味了，貴客既然遠道而來，何不清歌一曲？”

南苑一掃那酒杯，酒香四溢，清澈的酒水全然能看見杯底，不是血。

她伸手接過，微微一聞，“果然是好酒。”

佝僂老人一笑，“九曲流觴的酒自然是上乘，貴客請用。”

“郡主不能喝。”行玉生怕南苑飲用，急急開口勸阻。

南苑勾唇，沒有說話。往外邁開一步，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酒杯傾倒，在地面畫了一條線。

這……全場一片寂靜，落針可聞。這真真是悼念死者的禮數。

“放肆，你這是干什么？”

“簡直無禮！”

眾人一片氣極，猙獰扭曲的鬼臉湊在一塊，大殿驟然如寒冬臘月來襲，陰風肆虐。

“呵呵……”就在這時雪衣男子的聲音傳出，淡笑一聲，全場靜謐如常，“貴客以酒禮敬天地也算過關，若能得貴客清歌一曲，想必眾位客人亦會榮幸。”

“好啊。”南苑回頭看行玉他們一眼，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自己走上殿的中間。

“呵呵……有歌豈能無樂。鬼姬何在？”

“在。”柔媚的女聲響起，一女子款款蓮步出現在高座之下，她面前平放著一把古箏，細眼一看，弦是黝黑的發絲，其他材質皆是人骨，關節清晰可見。

女子紅紗遮面，一襲紅裙，身段妖嬈，，一出場便收住了群鬼的心魂。她朝南苑微微點頭，緩緩坐下。“鬼姬愿為貴客伴奏。”

完全不容她拒絕的樣子，南苑點頭示意。

錚錚錚錚……錚錚錚錚……

青蔥般的手在古箏上行云流水般游動，曲調深厚靈透，音韻明亮清脆。

南苑沒有開口，鬼姬的箏聲以優美柔和勾住了眾人的耳朵。

說是伴奏，仿佛南苑才是陪襯。南苑一動不動，看著她彈奏的樣子，音符入耳，恍惚有種沉溺其中，不愿醒來之感。

醒來？

南苑蹙眉，這曲子能勾人心魂？她扭頭看向行玉一邊，月娥呆若木雞的樣子，癡癡看著鬼姬，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而行玉和翟東修為較強，眸子里分明還有掙扎之色，卻越來越小。

果然，這箏聲能控人心。

南苑挑眉，緩緩張口，“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歌聲幽幽，余音繞梁。南苑聲音忽高忽低，手上飛快畫著什么，伴著聲音如山澗泉鳴，似環佩鈴響。空靈之聲嵌入古箏的箏聲之中，宛如落入空谷的幽蘭，不似空谷清幽，暗香卻彌漫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