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在慢慢地向著南天移動著，氣溫也在漸漸地升高。圍在喬諾家氈房前的人們感覺到了夏末太陽的酷熱，不少人額頭上冒出了汗珠，但他們忘了擦，興致勃勃像看戲一樣，看著一個魁梧的大漢在跟肥胖的阿嘎如互相撕扯著。

魁梧的大漢是阿嘎如的丈夫瑙海。他沖過來扇了阿嘎如一巴掌，阿嘎如愣怔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叫喊道：“好啊，瑙海！你竟然敢打我！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拿我給那個浪蕩女人出氣呀！你這個病狗，這時候來顯你的能耐了！”

她一邊嚷著，一邊揮手去抓撓瑙海。瑙海捉住阿嘎如的雙手，阿嘎如抓不到瑙海，就抬腳去踢。瑙海抬腿去擋，同時叫道：“行了！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趕緊給我回家去！”

趁著瑙海手勁緩了一下的空隙，阿嘎如的一只手終于夠到瑙海，五指在瑙海的臉上抓了一下，瑙海的臉立刻多了五道紅印，其中兩道有血滲出來。

瑙海感覺到疼，抬手又扇了阿嘎如一巴掌：“你這個婆娘！太放肆了！趕緊跟我回去！”

被扇了一巴掌的阿嘎如尖叫刺耳，嘴里冒出更多的污言穢語。圍觀的眾人有的津津有味地看戲，有的則低頭或者看天，不忍卒聽。

“夠了！”

一聲大喝，震得阿嘎如和瑙海頭腦嗡嗡的，圍觀的人也感覺有點頭暈。他們環顧四周，看到喬諾的臉色鐵青，聲音就是從他那里發出來的。

這一聲大喝，喬諾加入了精神力的壓制，還使用了獅吼功的方式，震懾了正在撕扯的瑙海夫婦，圍觀的人也受到波及，所以也感到頭暈了。這讓他們感覺到很是奇異，沒想到還帶著稚氣的喬諾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阿嘎如阿尼亞，瑙海阿爸嘎和部落里的其他勇士，是我們小輩十分敬佩的，我希望你能幫著他一起維護他的榮耀，可別讓我們小輩看低了他！”

喬諾環視圍觀的人們，繼續朗聲說道：“各位阿爸嘎、阿尼亞都請回去吧，有空我會去拜訪你們。”

“喬諾回來啦？和達安，對不起啦！回去我會教訓她的，你別往心里去啊！”瑙海拉著阿嘎如一邊往回走，一邊回頭說道。

喬諾點點頭沒有說話，和達安則沒有理會，而是拎著長刀轉身進了氈房。

其他人也紛紛跟喬諾打招呼，然后意猶未盡又意興闌珊地走了。

而阿嘎如仍然嘴里嚷嚷著，埋怨其他女人沒有出力，又罵瑙海窩囊，一路罵罵咧咧被瑙海拖回家去了。

等人群散盡了，喬諾也回到了進了氈房，叫了聲“阿媽！”

氈房里光線有些暗，但喬諾仍然看到正在生火準備熬奶茶的和達安臉上掛著還沒來得及擦掉的淚珠。

“阿媽，阿嘎如的話你別在意，我想瑙海也會好好管教她的。”

“孩子，阿媽沒事，我只是一時被煙嗆到了。”

其實火爐的火還沒點著，哪有煙啊！喬諾知道阿媽是在掩飾，而且這些年和達安也確實不容易。

由于部落有規定，未滿十六周歲的男孩不得跟著部落的捕獵隊去打獵。喬諾這些年，要么是跟安達布合去獵捕小動物，要么就是一個人去打獵，以此來鍛煉身手。

為了能讓正在長身體的喬諾吃飽肚子，和達安參加了部落的捕獵隊。十多年來，和達安打獵的技巧越來越精熟，射箭的技藝也更加精湛，所獲得的獵物并不比捕獵隊那些男獵手少。

但是這些年和達安也吃了不少苦頭，有好幾次她被野獸咬傷或者撞傷。有一次甚至她的肚子都被斑紋虎抓破，修養了好久才恢復，傷好后又繼續去打獵。

她養傷期間全靠奧赤和巴突照顧，喬諾那些日子也是拼命地區捕獵野兔、山雞等小動物，才勉強維持了生計。

喬諾掏出在曹孚金那里買的金首飾，拉住正在忙著生火的和達安說道：“阿媽，先別忙活了，你看看這是什么？”

“呀！金鐲子！你哪兒來的？好精致！”

鐲子遞到和達安手里，喬諾拿過火鐮去生火，說道：“這是我拿一張白虎皮換的。我換了一張弓，還有這些飾品，我送給那嘎齊俄末格和巴突阿爸嘎一人一份，這個是給你的。”

“對了，巴突說你給一個別乞做護衛，這個別乞看上你，想讓你做她的胡日根，你怎么沒答應呢？”

“她是一個部落首領的呼很，脾氣很怪，我不喜歡。”

“那巴也烏提部落有沒有你喜歡的女孩呢？那嘎齊俄末格有沒有幫你找？”

“沒有。他們部落的女孩要么就太小了，要么就太大了，跟我年齡相當的已經有了胡日根了。而且他們的女孩很少，只有五六個了。當年希樂提人擄走和殺了好多人，其中擄走的就基本是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

“這個天殺的希樂提！巴突說希樂提人又派人去攻打巴也烏提了，說你留下來幫忙抵抗，結果怎樣？”

喬諾就將嘎力帶人來犯，最后被趕走的事情講了一遍。

火爐的火越燒越旺，鍋里的茶水咕嘟嘟冒出了氣泡。和達安收起手鐲，一邊向里面倒入鹿奶，一邊聽著喬諾講著：“這么說，希樂提人不會再去攻打巴也烏提了？沒想到我的賽恩乎有這么大能耐了！”

和達安攪和著鍋中的鹿奶和茶水，開心地笑了：“巴突說你做那個別乞的護衛，還跟著去打仗了，結果被敵軍包圍，你護衛著這個別乞，沖出重圍毫發無傷。你怎么做到的？”

“咳！也沒啥。這個別乞非得要湊熱鬧，差點把命丟了，你說這么個任性的人，怎么適合做我的比日？不過……”喬諾向火爐中添著干鹿糞，話語停頓下來。

“不過什么？”和達安手里不停，繼續攪和著奶茶，一邊看著喬諾。

“我們在沖出包圍后，跑到了一片森林里，遇到一個女孩。”說到這兒，喬諾又向火爐子添著干鹿糞，話語又停了下來。

“說呀，遇到什么女孩了？哎呀，你急死我了，快說呀！”和達安手中的長把兒木勺敲了敲鍋沿兒，盯著喬諾，面色急切。

“我遇到一個女孩，她帶著我們躲過了一幫追兵。她叫波兒果，長得可好看了，雖然沒有那個別乞皮膚白，但那紅紅的臉蛋就像、就像大號的燈籠果，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

“噢！咯咯咯！原來你是喜歡這個叫波兒果的女孩啦！怪不得看不上那個別乞，也沒相中巴也烏提的女孩呢！”

好幾年了，和達安沒有這么開心地笑了。從氈房門照射進來的陽光，映襯著她的側臉。因為打獵變得堅毅的俏臉此時宛如盛開的映山紅，似乎閃耀著柔和的光芒。

喬諾看著開心的阿媽，心里也踏實了一些。之前他還擔心阿媽受到阿嘎如惡語的影響，會心情不好。

“那你有沒有跟她說你喜歡她呀？”

“沒有，沒機會說。嗯，因為那個別乞一直在跟前兒，而且好像她倆還生氣了。”

“哦，她們怎么會生氣呢？是不是爭你來著？”

“不知道。”

喬諾想起解決了那十幾個追兵后回到山洞里，看到兩個女孩都冷著臉，尤其達格尼，臉上幾乎可以結冰了。波兒果也是臉色難看，似乎還帶著怒氣。

他實在猜不出兩個女孩那天到底是怎么了，因為急于趕路，他也沒顧得上問，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問。

“那你跟這個波兒果是不是有什么親近的行為？”

“也沒啥呀！她只是跟我一起騎著小紅馬，給我們指路去一個挺隱蔽的山洞而已。”

“這樣啊！”和達安舀起鍋中的茶水，抬高并傾斜木勺，讓奶茶折進鍋里，如此反復。這并沒有影響她思索：“我看應該就是你跟波兒果同乘一騎，那個別乞覺得你跟波兒果太親密了，以為波兒果會喜歡你，可能不讓波兒果跟你再那樣親密。畢竟我的賽恩乎也是一表人才呀！”

“哦哦，還是阿媽了解女孩的心思！應該就是這樣。呵呵呵！”

喬諾笑了起來，他是覺得達格尼的行為太可笑了。自己只不過就是跟波兒果同乘一匹馬，也沒說喜歡人家，達格尼就如此大的反應。他也想起達格尼說的話：“你被那個小妖女勾走魂了？”

他搖了搖頭，實在是想不明白達格尼怎么會那樣說。不過他也想起當時自己確實在想著波兒果，就是現在他又想起甜甜笑著的波兒果，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就是青春朦朧的愛意體現，更不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愛河之中，盡管這條愛河里暫時只有他自己。

“那是！畢竟阿媽是過來人！”和達安繼續繼續攪動、折著奶茶，看向喬諾，秀眉挑了挑：“那你咋想的呢？有沒有想過去找她的父母去求婚呢？”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怎么會不知道呢？你是擔心被拒絕？”

“嗯，因為他們的部落應該沒有咱們這樣的習俗，而且，我見到那個女孩就說不出話，要不就變成磕巴了……”喬諾尷尬地笑了笑。

對于阿媽，他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思。他自己平時說話都很利索，不知為啥見到波兒果說話就不利索了。

“沒事兒的，阿媽支持你去求親。你也不要緊張，該怎么說就怎么說。這對兒金鐲子你拿著，當個見面禮送給那個女孩，或者直接給她父母也行。”

“這倒不用，我這兒有這個首飾，你看，就是這樣的。”

說著，喬諾從懷里掏出了兩個有拇指肚大小的金色圓環，那是一對兒耳環。

*注：瑙海有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