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巴突一直是提心吊膽的。陪著喬諾來找比日，是因為他與朵力不過是關(guān)系還不錯的耐佳（朋友）而已，而且也是在和達(dá)安的再三懇求下，他才走這一趟的。

他確實是不想卷入巴也烏提部落與希樂提部落的恩怨之中。倒不是他缺少面對困難的勇氣，而是正如喬諾所猜測的，巴也烏提部落與巴突沒有什么瓜葛。

喬諾并不在意巴突對于巴也烏提部落遭遇劫難的態(tài)度。在出山前，和達(dá)安就叮囑過喬諾，要盡量聽從巴突的安排，不要惹麻煩。假如惹了麻煩，也不要將巴突牽扯過深。

其實喬諾回到隗因部落，得知巴突并未離開就想到了，巴突是不想惹麻煩的。路上遇到幾個蟊賊，巴突不會太在意，但仍會盡量不留下自己的痕跡，也不貪墨蟊賊的任何物品。

因此喬諾讓他先去找巴也烏提部落，也是為了不讓巴突卷入過深。喬諾自己有能力解決的事兒，他也不會去麻煩凱尼古。這是他在跟著白狼習(xí)練魔法的過程中感受和領(lǐng)悟到的。

白狼在身體恢復(fù)之后，就不再讓喬諾圍著他伺候。盡管白狼復(fù)原后成了金阿嶺西北一帶的霸主，沒有多少麻煩事，但是除了偶爾帶著喬諾跟著族群圍獵野馬、黃羊等動物，他盡量不讓喬諾參與到狼族與其它猛獸的爭端中。

三人繼續(xù)前行。有時候他們會沿著柏爾達(dá)賚的岸邊走，有時候進(jìn)入茂密的森林中行進(jìn)，以便盡量地避開野獸。

越靠近柏爾達(dá)賚的北端，森林越茂盛，顯然是人跡罕至。有時候他們能看到湖中有一些嘴巴似狗又似豹的生物從水里鉆出來，在岸邊曬太陽。三人很奇怪，這是什么生物，長相如此奇特？

這些生物兩條前肢很短小，如同魚鰭，尾部也是兩條短小的鰭狀后肢，且貼在一起，如同一條尾巴。有的身上有著斑斑點點的花紋，有的則是灰色的，在水面游動時，閃爍著油光。它們在水中游行迅速，在陸地上則只靠兩條短小的前肢挪動有些肥胖的軀體，一搖一擺像鴨子走路。

布呼看到后來了興趣，曾靠近觀察，甚至想捕捉一只仔細(xì)看看。但這些生物很機(jī)警。不論布呼如何出其不意迅速撲擊，它們都能提前發(fā)覺，并立即搖擺著奔向岸邊躍入湖中，游到湖心回頭再望向布呼。它們“呦呦”地叫著，即像是向同伴示警，又似乎是在嘲笑布呼。

幾經(jīng)嘗試后，布呼放棄了抓捕的想法，也沒想著用弓箭捕殺。草原上的部族只知道捕獵野鹿、野豬等動物，并不吃魚，他們認(rèn)為魚是長生天放在水里的精靈。布呼想，這些奇怪的生物可能也是長生天安排的另一種精靈。

就在三人走到一個冒著蒸騰熱氣的水泉邊時，突然出現(xiàn)一群手握弓箭、彎刀甚至木叉的人，其中一人厲聲喝道：“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否則你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其實喬諾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些人了，只不過他沒有預(yù)警。他猜測這些以老年人居多的人，應(yīng)該就是巴也烏提部落的。

“各位不必緊張，我們幾個是來找人的。不知清河是不是你們同一個部落的？”沒等巴突說話，喬諾率先開口說道。

“清河？你找他做什么？”為首之人仍然張弓搭箭，對著喬諾。

聽到這句話，喬諾可以確定這些就是巴也烏提部落的人了。

“清河是我的那嘎齊歐伯格，我是來看望他老人家的。還請這位阿爸嘎帶我們?nèi)ヒ娝！?

“你的歐伯格？你是誰？從哪兒來的？”

“我叫喬諾，我阿媽叫和達(dá)安。這兩位是我的巴突阿爸嘎和布呼阿爸嘎。”

“和達(dá)安？你是和達(dá)安的兒子？”為首之人放下了弓箭，不過其他人并未放下兵器。

“是。”喬諾邊說邊從馬上下來，也示意巴突二人下馬。

“把弓箭和刀卸下扔過來！”

喬諾三人照做，立即有六個還算壯碩的中年人謹(jǐn)慎地走過來，收走兵器，并且要牽走三人的馬。

布呼上前阻攔，喬諾趕緊說道：“布呼阿爸嘎，沒事兒的，讓他們牽吧。”

喬諾的小紅馬本是野馬，除了喬諾沒人能靠近它。它兩條前腿抬起身體直立起來，嘶鳴著不讓人靠近。

喬諾喝了一聲，小紅馬才安靜下來，回頭看了看喬諾，見主人點頭，這才任由對方抓住韁繩牽走。

為首之人看了一眼小紅馬，眼里露出驚奇之色：“這匹馬夠烈的，是匹好馬！”

喬諾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看向?qū)γ娴臑槭字恕?

“你們跟我來吧。阿木爾，你們帶人在后面看著點。蘇日樂，你跟巴爾斯跟在他們?nèi)齻€兩邊。你們?nèi)齻€，”為首之人指點著喬諾三人：“跟在我后面。不要想著挾持我，就算你們真的得手了，他們不會在乎我的生死，而是會先弄死你們！”

為首之人最后的語氣變得冷酷嚴(yán)厲，瞪大眼睛盯視這喬諾三人。

喬諾三人點了點頭，應(yīng)了聲“是”。喬諾心里嘆了口氣：這是只有遭遇過劫難的部族，才會這樣狠厲地對待生人。

三人被這些人帶著，走了將近兩個時辰，才來到這個部落的核心地帶。這一路并不十分好走，有些地方只有人才能攀爬過去，因此喬諾三人的馬被人牽著去了另外的地方。顯然這些人不想讓喬諾三人知道那條路。

在一片松葉林的中間，有一塊很空曠的地帶，里面扎著數(shù)十個氈房和撮羅子，有的氈房和撮羅子冒出裊裊的炊煙，這片地帶中彌漫著鹿糞燃燒和食物烹煮的味道。

那個為首之人讓蘇日樂和巴爾斯等人看住喬諾三人，自己走向居中的一個較大的氈房。

不一會兒，他跟著一個老者走出氈房。老者來到喬諾三人前面，看向喬諾。

老者顯得很蒼老，臉上已經(jīng)布滿了皺紋，頭發(fā)也已經(jīng)花白，但一雙劍眉仍然濃黑粗壯。

“你是喬諾？和達(dá)安跟朵力的呼很度？”

喬諾點點頭，看著老者的面容，與自己的阿媽很相像，心中不禁激動：“你是我的那嘎齊歐伯格？”

說完這句話，喬諾的眼睛泛起淚花。

“先別忙著認(rèn)親，你可有信物？”

喬諾急忙從懷中掏出一顆狼牙，這顆狼牙比白狼給的那顆要小一些，兩端都包著銀箔。

蘇日樂接過狼牙，遞給老者。老者仔細(xì)端詳了一下，嘴唇微微顫抖著，抬頭看向喬諾：“不錯，這顆狼牙是當(dāng)初朵力在我這里生活的時候，我送給他的。快！過來，讓我仔細(xì)看看你。”

淚水從喬諾的眼眶溢出，他快步走近老者，撲通一聲跪下喊道：“那嘎齊歐伯格，我可找到你了！”

“快起來，我的賽納奇胡（乖外孫）！讓我好好看看你！”

老者正是喬諾的那嘎齊歐伯格清河。他雙手扶著站起身的喬諾，用力拍了拍：“不錯！有你阿爸當(dāng)年的樣子！”

說著，他回頭向剛才那個為首之人說道：“巴特爾，放心吧，這真的是我的阿奇胡（外孫）！”

他又轉(zhuǎn)過頭向著圍著喬諾三人的那些人說道：“沒事兒了，大家都先回去該吃吃，該喝喝，然后休息吧。明天我會安排宴會，歡迎我的阿奇胡到來！”

巴特爾，也就是之前那個為首之人讓人把喬諾三人的兵器、馬匹放下，就與眾人一同散去了。

喬諾向清河引見了巴突和布呼，清河笑呵呵與二人寒暄，然后帶著三人走向自己的氈房。

巴突這才知道，清河是巴也烏提部落的首領(lǐng)。此時老人大聲喊著：“琪琪格、朝樂！快看看誰來了！”

氈房里走出一個同樣頭發(fā)花白，有些駝背的老嫗。盡管她的臉上也布滿褶皺，但仍然可以看出年輕時的她也是一個極具風(fēng)韻的女人。

她就是喬諾的那嘎齊俄末格（姥姥）琪琪格。她雙手拄著一支木杖，一只腳邁出一步，雙手依靠木杖支撐，另一只腳有些艱難地向前挪動。

“那嘎齊歐伯格，那嘎齊俄末格這是怎么了？”

“唉！還不是因為希樂提那次攻打，她在馬背上摔下來，被后面的馬踩了一下，腳踝的骨頭斷了。好幾年了，也沒長好，因為這些年我們一直在不停地躲，不停的逃，她還沒等養(yǎng)好就又趕路。直到現(xiàn)在她的腳徹底不能走路了，我們也不想再逃了，并且這個地方還算隱蔽，仇家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這里來。”

琪琪格走路實在艱難。她沒有再向前走，而是看向喬諾，聲音中帶著顫抖：“這就是和達(dá)安的孩子，我的塞那奇胡？”

“那嘎齊俄末格！”喬諾跑過去跪下，抱住琪琪格那條完好的腿，聲音哽咽：“您受苦了！”

他轉(zhuǎn)過頭沖著清河說道：“那嘎齊歐伯格，希樂提部落派人來了，有六千多人，不過不用擔(dān)心，他們來不了了！”

“嗯？他們又派人來了？怎么就來不了了？”

“來，我的塞納奇胡，站起來說。”琪琪格輕撫著喬諾的臉，輕聲說道。

清河則說：“進(jìn)去說，進(jìn)去說！”

“那嘎齊俄末格，我背你！”說著，喬諾蹲下來，背起琪琪格大步走進(jìn)氈房。

琪琪格滿是皺紋的臉龐綻放，宛若花朵，心里暖暖的，一行清淚滑落，打濕了喬諾的衣領(lǐng)。

清河在后面招呼巴突和布呼，將他們讓進(jìn)氈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