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一年春,一場春雨淋濕了長安,干枯的草地里鉆出了嫩嫩的芽。
突然,一聲春雷炸響,細(xì)雨漸大,街道上小攤販樂呵呵的收了攤,美滋滋的快步了回家,喝一杯妻子煮的熱茶。
而此刻長安城梁國公府中卻是一片愁云,原因無他,半月前次子房遺愛貪玩外出遛馬不慎墜落,重傷頭部,至今未醒。李二陛下聞之,當(dāng)即派太醫(yī)令登門診治,然用盡辦法,皆不能令其蘇醒,但卻沒有生命危險。
為此,盧氏哭腫了雙眼,夜夜親守在兒子身邊,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兒子醒來。
她這一守不要緊,卻讓因兒子昏迷本就心憂的房玄齡更是愁上加愁,半個月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也染因此染上了風(fēng)寒,卻仍然帶病上朝。
李二陛下見他身體越來越差,擔(dān)心他累垮了身體,便下令強(qiáng)制他休息。即便如此,房玄齡依然將不忘國事,將一些重要的政務(wù)搬進(jìn)了書房。
也許是上天可憐這位為國為民的宰相,或許是盧氏的守護(hù)感動了上蒼,伴隨著一聲聲春雷的炸響聲,昏迷了半月之久的房遺愛第一次手腳動了。
像是在掙扎,又好似做了噩夢,一層層的細(xì)汗在他額頭上如雨落下。
這一幕正好被進(jìn)房的丫鬟撞見,見往常沉睡的少爺今日突然動了,她下意識地驚呼出聲,同時跑了出去:“少爺動了,少爺動了!”
片刻后,盧氏帶著一個老者地走了進(jìn)來,老者一見滿頭大汗的房遺愛急忙上前,伸手把脈,沉吟了一下他收回了手。
盧氏連忙問道:“孫大夫,我兒怎樣?”
老者臉上露出了些許微笑,說道:“恭喜夫人,二公子的病情大有好轉(zhuǎn)。腦后的淤血也幾乎散盡,待老朽開幾副活血化瘀的方子,三天后便能清醒過來!”
盧氏一聽頓時喜極而泣,連連道謝:“多謝孫大夫,多謝孫大夫。”
“夫人不必道謝,救人本是醫(yī)者本職。”老者搖頭說道,提筆寫下了藥方,然后起身說道, “夫人盡快派人抓藥,三天后老朽再來為二公子把脈。”
盧氏急忙起身相送,同時吩咐丫鬟外出抓藥,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去了書房,將此事告知了房玄齡。
房玄齡聞言心里的大石頭頓時放下了,點頭笑道:“孫神醫(yī)的醫(yī)術(shù)大唐無人能出其右,就連太醫(yī)令都對其贊不絕口。此次能有孫神醫(yī)在,二郎必然無恙。”
盧氏一聽,頓時有些不滿的說道:“什么叫必然無恙!兒子昏迷了這么多時日,你就只看過一回,怎么就這么肯定兒子一定無事。”
房玄齡額頭冒出一道細(xì)汗,一臉尷尬的說道:“這不是國事忙,沒有時間。而且這治病之事,我們又不懂,若貿(mào)然關(guān)心反而會影響大夫診病。與其在旁添亂,倒不如放手讓大夫一搏,為二郎爭得一線生機(jī)。”
盧氏聽到這話,更是火冒三丈,怒氣沖沖的說道,“房玄齡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爭取一線生機(jī)?你就這么盼著兒子死,有你這么當(dāng)?shù)膯幔 ?
房玄齡被說的一臉無語,這就是打個比方而已,你這么激動干什么!分明就是借題發(fā)揮,故意找麻煩的。得,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呃……正好現(xiàn)在無事,我去看看二郎。”房玄齡放下筆,起身快步出了書房。
盧氏見他走了,微微哼了一聲,也跟著出去了。
房間里,房玄齡目光看著床上面色有些紅潤的兒子,輕輕松了口氣,臉上浮現(xiàn)出些許笑意:“二郎面色紅潤,氣息悠長,身體已無大礙。”
“孫神醫(yī)早就說了,三天后就醒,要你在這賣弄。”盧氏不留情面的拆臺道。
房玄齡胡須微微抖動了一下,假裝沒有聽到,自顧自地說道:“二郎此番劫難,希望醒來后能知道己錯,不在貪玩,從此收心好好讀書。”
盧氏嘆了口氣,說道,“說來也怪,二郎向來身體健壯,平日里雖然貪玩了些,但卻也有些武力。怎么從馬上摔下來,就受到如此重傷?”
房玄齡眼中精光一閃,微微沉吟了一下后,長嘆了口氣,道:“此事到此為止吧,只要二郎無事,就不要再提了。”
盧氏聞言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什么,俯身在兒子身旁坐下,靜靜地看著他。許久后,又抬起頭說道:“以后誰要是再敢害我兒子,我便進(jìn)宮告御狀。不管是誰,我也要他為我兒償命!”
房玄齡沒有說什么,算是默認(rèn)了盧氏的話,也許鬧一鬧會更好一些。這一次兒子的事,他早有猜測出其中原因,盡管心中憤怒,但為了大局著想,再加上太醫(yī)令確診兒子身體并無大恙,他便將怒火壓制了下來。
而就在他們二人說話的時候,房遺愛的身體內(nèi)正發(fā)生著劇烈的交戰(zhàn),更準(zhǔn)確的說,是另一個靈魂的復(fù)生。
早在半月前,這幅身體里就多出了一副來自遙遠(yuǎn)后世的靈魂,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囚困在這具身體里。半月的時間他不論有多努力,就是無法從這可怕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他本是一學(xué)農(nóng)業(yè)科技的學(xué)生,畢業(yè)前本想去農(nóng)業(yè)研究所,但卻遭到家人的強(qiáng)烈反對,理由是不能讓兒子再去種地,并以生命為代價進(jìn)行威脅。
萬般無奈下,一時間有些想不開的他獨自一人外出飲酒,回來時不幸被貨車撞倒,然后就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里。
這半個月的時間,他雖然身體微醒,但意識卻非常的清醒,依舊完全了解到自己這是來到了大唐,成了梁國公的次子房遺愛。
這個消息讓他幾乎淚奔,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卻還安排了這么一個奇葩的身份,這老天是跟自己多大的仇啊!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還沒有被賜婚。
盡管他知道這些想法是微乎其微的,以這個老爹房玄齡的身份,李二陛下是不可能放棄賜婚這種政治手段。不管愿不愿意,這事情肯定是沒有商量的余地。敢娶別人家的閨女?有一個就給你破壞一個,直到把自己閨女嫁給你為止,這種事情李二陛下肯定能做得出來。
但是總得掙扎一下吧,大唐那么多公主,也不一定非要娶她。只要還沒被賜婚,自己再小小努力一下,換一個人應(yīng)該還是有可能的。就算是沒得選最后還是要娶她,那也先見見真人才是,沒準(zhǔn)、或許能提前調(diào)教一下,培養(yǎng)出個賢妻良母也不一定。
不過這些現(xiàn)在想也沒有用,一切就只能等到自己清醒過來再說了。而且聽到剛剛他們的對話,似乎這次房遺愛落馬是被人算計了。看來宰相的兒子也安全啊……
很快三天過去了,在孫神醫(yī)的醫(yī)治下,等待了已久的房遺愛迫不及待的睜開了雙眼,一股刺眼的光芒讓他不由自主地又重新閉上。適應(yīng)了良久后,才再次睜開,再次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房遺愛眼角不由得有些濕潤。終究還是活過來了……
“二郎?”盧氏驚喜的喊了一聲。
房遺愛尋聲看去,只見盧氏雙眼通紅的看著自己,滿眼的期待又有些擔(dān)憂。
微微掙扎了一番后,他開口聲音虛弱的叫她:“娘……爹!”
這一聲讓盧氏頓時喜極而泣,高興的抓住一旁面色嚴(yán)肅的房玄齡,說道,“好了,好了,真的好了!”
房玄齡也有些激動,但他卻控制的很好,轉(zhuǎn)頭對著一旁的孫神醫(yī)連連道謝:“多謝孫大夫救犬子性命。”
孫神醫(yī)連忙回道:“房相客氣了。不過令公子大病初愈,還需靜養(yǎng)數(shù)日,不要沾染葷腥,多吃些清粥蔬菜。三日后方可外出!”
盧氏連連點頭,道:“多謝孫大夫。”
說罷,兩人親自將孫神醫(yī)送出了府邸。而這時房遺愛也趁機(jī)緩了口氣,坐在床上仔細(xì)地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厚重的古典氣息讓他有些興奮,又有幾分恐慌。
他并沒看多久,就見到房玄齡夫婦去而復(fù)返,望著一臉怯怯的兒子,盧氏心中有些難過,連忙說道,“二郎,你不用怕,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便跟娘說,就是去到了太極殿,娘也給你討回個公道。”
房玄齡聞言沉聲喝道:“休要胡言,太極殿豈是說去就去的地方。”
太極殿是什么地方房遺愛自然是知道的,聽到老娘要為自己去闖殿,他也著實汗了一把,趕忙說道:“娘,我沒什么事情。只是很多事情想不起來,現(xiàn)在就只認(rèn)識爹娘了。”
盧氏一聽,頓時被嚇住了,急聲道:“怎么會這樣,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認(rèn)識人了。老爺,這可怎么辦?”
房玄齡聞言也眉頭一皺,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房遺愛,一言也不發(fā)。
他這么一看讓房遺愛一陣心虛……不會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吧?應(yīng)該不會,這段時間我也聽了不少事情,眼前這個場景已經(jīng)演練了無數(shù)遍了,不可能有破綻。
也不知過了過了多久,房玄齡收回來目光,嘆了口氣道:“以前某曾聽聞,有人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后,醒來就變得癡傻,孫大夫前些日子也曾說過此事,要某做好準(zhǔn)備。”
“什么?!”盧氏雙眼一紅,道,“我可憐的二郎,怎么要遭受如此大難,這以后可怎么辦啊。”
房遺愛見盧氏難過,心中有些不忍,趕忙說道,“娘,我還沒傻,只是失去了記憶。無所謂了,至少我還活著啊!”
房玄齡聞言詫異的看了房遺愛一眼,然后接過他的話說道,“夫人不必?fù)?dān)心,剛剛吾也查看過二郎,他神態(tài)自然,眼神靈動,并未癡傻。至于失去記憶,更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