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地為逆旅,世人求長生
- 天地一劍也
- 我叫王十四
- 2175字
- 2020-11-01 09:31:04
紅梅來到摘星樓的時候并未見到韓飛的身影,不過當她和五樓窗口那個男人視線一對,便放心的走到臨崖的那側抱膝坐了下去,山風將她額頭前的劉海吹的仿佛搖擺的水草,她卻理都不理,只是望著遠處天空火燒似的云霞發呆。
大半個太陽已經沉入了山巔,只余拳頭大小的一塊光斑,猶如燒紅的火炭。
暮色將起,東方的天空中有幾顆明亮的星辰漸漸顯現了出來。
吹彈可破的肌膚被映的紅彤彤的,另外一半卻陷入了陰影當中。
她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美麗的雕塑。
將視線從紅梅的身上收回,耿立山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
身為大將軍最親密信任的手下,他同樣琢磨不透韓勝的心思。這是一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時代,只有那些真正的強者才能夠贏得旁人的尊重,乃至于追隨。
比如韓勝,比如郭璁。
前者以狠辣著稱,武不達巔峰,文不過中等,卻殺人如麻,雙手沾滿了鮮血。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的功成名就,便是對這句話最完美的詮釋。
至于后者,其實只能算是個弱書生。但天下人沒有一個敢小瞧他,無它,不是誰都可以如他那般,四考不中,卻在第五次高中之后,只用了短短十五年的時間,便從一個小小的七品禮部觀政,擢升為正一品乾陽殿大學士,封爵一等信國公,成了總攬朝政的內閣首輔。
當然了,這和他的身世不無關系,他是郭靜皇貴妃的親哥哥,但這層身份頂多給他掙個國公,本朝吸取前朝外戚為禍的教訓,對外戚并不友善,孝慈皇后的父親也不過就是得了個一等榮華公的虛銜而已,只有待遇,并無絲毫的實權。
“郭璁有大才”,這是今上親口說的,與其說郭璁沾了郭靜皇貴妃的光,倒不如反過來說,若非今上信賴郭璁理政之才,皇貴妃也未必有今日之榮光。
這兩個人是當今大乾朝文武兩個方面的代表性人物,擁躉無數,反觀韓飛,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都不是一個值得追隨的人。
當然了,府里那些俏丫鬟們不算。
韓飛除了黑點之外,長相其實不俗,這首先就能博得那些天生愛美女孩兒們的好感。另外,和云州城,乃至整個大乾朝所有的官宦子弟們比較起來,他的綜合實力客觀的說能排中上游。
他只是生在了定北公府罷了。
耿立山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回過神來發現韓飛已經上了三樓,聽聲音,應該在看那些刻在墻壁上的詩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耿立山閉著眼睛都能默誦三樓所刻謫仙人詩句,據傳此詩乃是李太白為天圣教當時的圣女所作,如今紅顏早成白骨,圣教也被朝廷定成了魔教為韓勝剿滅,只余詩篇尚在,惹人唏噓。
韓飛在三樓待了片刻,又拾階上了四樓。
四樓刻的是劍皇另外一首名篇:
君不見,長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虐。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岑夫子是當時著名的碩儒,丹丘生是天下聞名的宮廷畫師,兩人都好酒,同時也都在武道之上有著不俗的修為。
至于陳王,則是夏朝之前華朝的王爺,禮賢下士,義薄云天,名在史冊。
華朝和夏朝都是建立在九州之上的兩個強大王朝,乃至于直至今日,大乾人仍以華夏人自居。
劍皇好酒,這首《將進酒》乃是他最富盛名的一首佳作。
至于五樓之上的《天地行》則被人認為是武學盛典,最有可能隱藏著天相入陸仙的絕密:
吾本天之靈,再入紅塵中。
天地本逆旅,開路憑青峰。
路途多妖魔,我自談笑過。
百丈取人頭,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層功與名。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昔日白雪飛戰場上陸仙偶得,境界畢竟不穩,便如曇花一現,很快又回到了天相境界,直到來到摘星樓,對著《天地行》面壁三日夜,忽然平地起風雷,紫電如桶粗細般撕裂天幕,白雪飛振衣而起,憑步入虛空,有白鶴自云中而至,他跨鶴而去,朝游北海暮蒼梧,終于真正進入了陸仙之境。
可惜這樣的幸運并非人人可得,比如他耿立山,自打跟隨韓勝扼守云游二州以來便一直住在摘星樓,《天地行》別說倒背如流,便是其中字跡的每一筆筆劃走勢,用力大小都熟稔于胸,但天相境仍舊是天相境,十多年來,陸仙境的門檻兒都沒摸到。
說不著急是假的,習武之人,又有哪個沒有做過陸仙之夢呢。但他這些年也想開了,他十六歲才開始習武,未曾拜得名師,不過是靠著天分以及戰場上生死之間一次次的頓悟,有能有如今境界已是邀天之幸。
各有命,陸仙之境,其實也沒什么必要一定去強求了。
就比如韓勝放下身段去求白鶴真人這件事情,在耿立山看來就沒有太大的意義,一味的強求一件不可能發生的奇跡,乃至一意孤行,強行將萬斤重擔交到韓飛肩膀,這不是對他好,而是害他性命。
欲承其冠,必受其重!
相對于韓飛來說,定北公這個大帽子,實在不是他所能夠承受的分量。
天色早已黑盡,五樓漆黑如墨,韓飛摸索著走了上來,徑直走到刻有《天地行》詩句的墻壁前伸手摸索,少頃,居然發出了一聲輕笑。
耿立山靜靜的靠在窗口默默的“注視”著黑暗中的那道由于模糊而略嫌臃腫的身影。
你在笑什么?
這話當然沒有問出口,他的嘴巴緊緊的閉著,耳朵卻輕輕的跳了兩下。
迎面懸崖那側的窗外忽然傳來破空之聲,樓下紅梅一聲輕叱:“什么人?”緊接著便是一道女子的聲音自窗外飄了進來:“耿公救命,一頁《長生訣》在晚輩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