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思紅豆
- 大內(nèi)天魔
- 花間酒友
- 3197字
- 2020-11-01 09:24:33
歷時五天,于飛的泳池終于完工。只是隔了一刻鐘,壞消息緊隨著好消息而來,他又要搬家了。于飛頗為郁悶,卻無可奈何。
皇帝下詔,賜居玉璋苑。
卻是皇帝見于飛早慧,準備給他安排老師開蒙了。皇宮中,皇子一般到了八歲才會開蒙,但于飛是個例外。皇帝甚至覺得,于飛的智慧已經(jīng)超過不少的成年人。
“以拍賣香皂發(fā)賣權論,可為三司使。”皇帝不吝夸贊。
但趙禎要把于飛遷出坤寧宮,皇后不樂意了。她才剛從苗昭容的手里搶來,轉眼就被皇帝搶走,哪能樂意?
“二哥兒才三歲多點兒,尚不滿四歲。遷出單住,如何讓人放心?”皇后盡力爭取著,雖知道已成定局,心里卻是不甘。
“又不是出宮去。”皇帝笑道,“晨昏定省,還和平日一樣。”
“總不如在身邊安心。”皇后說道,依然怨尤。
皇帝趙禎的心思深沉,他遷于飛玉璋苑單住,未嘗沒有以于飛為餌,釣出幕后黑手的打算。
可縱然是派了陳景元和宮中高手暗中保護,這話也不能對皇后明言。怕是以皇后如今對于飛的愛護,立即和他翻臉都是有可能的。
“前日,二哥兒跑到垂拱殿要人,準備練兵,丹姝可知曉?”
“妾身聽說了。”皇后越發(fā)感覺到無力。這個小不點兒哪里像個三歲孩子?不曾想皇帝居然同意了,起意成立少年軍,卻實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官家竟也由著二哥兒胡鬧。”
“哪里是胡鬧,分明是二哥兒心思靈透、才智超凡。”皇帝坐下,看著郁郁不樂的皇后,接著說道,“西軍遺孤養(yǎng)在宮中,閑置豈不浪費?他們身負血仇,又早見刀槍,都是精銳的苗子。如今早早的教導武藝才學,將來有成,一則為國效力,二則,自然與皇家親近。”
皇后聽明白了,皇帝這是要從小培養(yǎng)于飛的親衛(wèi)呢。從小一起長大,這份少年交情,只看現(xiàn)今的陳景元就知道。皇帝和陳景元少年相識,交情深厚,非是宮中近衛(wèi)可比。若是如此,倒是可以接受了。
皇后不說話,算是默認了這個安排。
皇帝也是暗暗吐出一口長氣。說來也是奇怪的事,自己竟是越來越在乎皇后的情緒態(tài)度。不知從何時起,已打破了每月一次來坤寧宮的慣例,最近更是頻繁起來。皇后宜嗔宜喜的俏臉兒,也益發(fā)的吸引他的眼神兒。
“丹姝,時辰不早,我們歇了吧。”皇帝走到床榻邊上,看著皇后說道。
“官家。”皇后竟覺得有些耳朵發(fā)熱。皇帝最近也不知怎的,總是賴在坤寧宮,目光灼灼,情思熱烈。“今日,嗯,該是尚美人侍寢。”
皇后的聲音如同蠅吶,越說越低,幾不可聞。一頭的青絲,忽如湊趣般的散落下來,燈光下,青絲半掩的俏臉透著瑩白的光彩。
“喔,肩背有些酸痛,丹姝給我推揉一下。”皇帝順勢倒在床上。
皇后心里暗暗發(fā)笑,皇帝竟開始混賴了。習練八段錦已經(jīng)有半年有余,皇帝的身體日漸強壯,神完氣足,哪里還有什么肩背酸痛,不知多有勁呢。就連皇后自己,自從習練八段錦,也是晚上睡得安穩(wěn),早上起來神清氣爽。
這世界就是這樣,有人歡喜,自也有人憂愁。即便同處一片宮殿,有的人生活在明光里,有人卻只能躲藏在暗影中。
在皇宮的深處,有著一片宮殿群。亭臺樓閣依然聳立,只是此刻,都靜悄悄的隱伏在黑色的夜里,沒有燈火。這里曾是郭皇后的寢宮,如今卻荒涼了,再無人問津。
靈娥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十四歲被選進宮,而今已七年了。一個個日子,就像是一片片的花瓣兒,隨著風飄落在河水里,不知被帶去了哪里。
她站在黑暗的院子里,頭上可以看見一勾彎月。淡淡的月輝,隱隱的勾勒出她的身影,高挑、瘦弱。她的右手攥著一塊錦帕,她很清楚,錦帕里包著一粒紅豆。是的,就是南國的紅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著,已不知念過多少遍。若真的,一顆相思淚能化為一粒紅豆,怕是她的身前,早已成了一片樹林子。她自嘲的笑著,眼淚卻是不爭氣的落下來。
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是宮里舉辦元夕大宴。那時的靈娥剛進宮不久,還是最低等的紅霞披。她們一群小姐妹,在管事姑姑的帶領下,負責擺放餐具酒水。
等大宴開始,她們就只能待在一旁的偏殿里,等著大宴結束,再進去收拾杯盤碟盞。好奇的姐妹趴在門縫兒上,向外面偷瞧。其實外面就是廊道,只能看見來來往往的人從門前走過。
她也趴在門縫兒上看,雖然啥也看不見,還是充滿好奇。忽然一下,門被她們擠開了,幾個人全都摔在了門口。靈娥腦子一下就懵了,所有的靈智只剩下兩個字:完了,完了。
宮里規(guī)矩大,管事姑姑是教過的。犯了錯就要受罰,打死的都有。她想快點站起來,卻越是慌亂的站不起來,淚水不知啥時候流的滿臉都是。
忽然有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干凈、溫潤,修長的手指,好漂亮啊,她莫名的想到。她不敢抬頭,更不敢去抓住那只好看的手。急急忙忙的站起,彎著腰低著頭,挨著姐妹靠在門邊兒上。
仿佛過了好久,她才感覺到自己被姐妹們拉進了屋里。一個個都像受驚的小鹿,惶惶不安。又過了片刻,稍定了心神,才確信沒人發(fā)現(xiàn)她們的狼狽,立刻又歡快了起來。
“我瞧見了,我瞧見了,一個好俊秀的公子。”有人歡叫道。
“我也瞧見了,還伸手扶靈娥呢。”
“沒有。”靈娥立時窘迫的紅了臉,大聲辯解。
“怕什么?又沒人瞧見。”
“我知道,他可是宗室貴胄哦。”
“是啊,是啊,我在太后娘娘的那里見過,叫什么來著?”有宮女思索著,猛然說道,“對啦,他叫趙宗詠,乃是商王的嫡孫。”
那一晚,靈娥只看見了一只好看的手,記住了一個名字。但那只手卻伸進了夢里。在夢里,她居然抓住了那只手。
第二次見他是啥時候?好像又是犯了錯。靈娥嘴角露出了笑意,總是最狼狽的時候被他瞧見。
那時,靈娥已經(jīng)是郭皇后的侍女,品級升高了。她們一群姐妹端著皇后要的各色水果,正從橋上走過去。
卻正好對面有內(nèi)侍領著人過來。她們讓在一邊等著,靈娥偷偷看了一眼,正瞧見一個俊秀的年輕公子也瞧著她。是他,靈娥立時就確定了。
她一驚,腳下意識的一退,卻忘了后面就是低低的欄桿,立時身子后仰失去重心,眼看著就要落水。
又是那只手,忽然就抓住了她。驚魂未定,卻鬼使神差又瞧了他一眼。一瞬間四目相對,她瞧見了公子眼里的驚艷,立刻又慌亂起來,只覺心頭突突亂跳,竟是有些喘不過氣兒來。
她被姐妹們嘲笑了,紅到耳根兒的俏臉兒瞞不了人。只能把頭捂在被子里,任她們說去。
但她卻有了心事,莫名的發(fā)呆,莫名的傻笑,莫名的臉紅。
第三次再見到他,竟仿佛隔了一世。他依然是那么溫和,翩翩的迎著她走了過來。這次,靈娥沒有躲閃,含著淚看著他。
郭皇后被廢了。所有服侍的內(nèi)侍、宮女都像是染了疫病,人人都躲著,沒人敢靠近。他們仿佛被遺棄了。而此時,他來了,渾身都帶著陽光,讓人心里溫暖。
他的弟弟被養(yǎng)在了宮里,所以他出入宮廷的機會多了。
那一晚,靈娥被他抱在了懷里。淚眼朦朧的靈娥,記不起他都說了什么,怎么都想不起。那時的她,就像靈魂出了竅,一直悠悠蕩蕩的飄在云端。當秋夜的寒風終于吹醒了她,才發(fā)現(xiàn)手里緊緊的攥著一粒紅豆。
那一年,靈娥十八歲,心里像著了魔。
靈娥沒有等到被放出宮墻的幸運。一日日,一年年,在這片被遺忘的宮殿里幻想著出宮去,幻想著溫暖的懷抱。微閉上雙眼,就能瞧見,他微笑著走過來,就像當初那樣。幻想是抵御寂寞煎熬的良藥。哪怕在幻想中死去,她也認了。
從他手里接過兩顆紫色果子的時候,靈娥知道,她的幻想破滅了。但她還是愿意幫他,只要他想做的,靈娥都愿意。
她神出鬼沒的出現(xiàn)在儀鳳閣,沒有人發(fā)現(xiàn),黑夜掩蓋了她的痕跡。但是后來,她就不這么想了。
因為她順順利利的將果子的汁水,喂給了瘦小的小皇子,又順順利利的離開。再然后,她竟異常順利的出了宮,仿佛所有的侍衛(wèi)都對她視而不見。一路出宮,都被人安排好了。
她出了宮,按照約定去了胭脂水粉鋪子,傳了話。但最后沒有按照他的囑咐逃離,她又轉回了皇宮。她猜到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下場是什么。但她不能逃離,她不想牽累父母。
還有,那個三歲的孩子,烏溜溜的眼睛讓她心慌意亂。
靈娥抬起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夜空。那一勾彎月已經(jīng)不見,想必是被云朵遮掩住了。她疲憊的趴在院里的石桌上,靜靜地閉上眼睛。寂寞熬干了所有的心神,她再沒有力氣走下去了。趙郎,罷了。
數(shù)天后,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手里緊緊的攥著一塊兒錦帕,錦帕里包著一粒紅豆,殷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