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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孝思亦或險(xiǎn)心

  • 朕的身子沒有疾
  • 紫紫不倦
  • 3287字
  • 2020-11-01 09:28:20

危如累卵的關(guān)頭,隨璟率先意識到女子背后的危殆,當(dāng)他方欲抽刃之際,一旁的芝嵐卻出乎人料地率先搶奪走他腰側(cè)的利刃,旋即回首將那幾乎近在咫尺的飛矢一斬為二。

‘啪嗒’。

飛矢落于地,易之行的眼眸登時(shí)閃過一抹震顫。

隨璟亦是大驚,眸光染帶詫異意蘊(yùn)地移轉(zhuǎn)至芝嵐之身。

“抱歉,適才情況危急,只能借公子劍刃一用。”

話休,芝嵐將手中的利器重新插入隨璟的劍鞘當(dāng)中,目光卻同時(shí)挑釁地望向前方的易之行。

“竟連背后偷襲也無法做到百無一失,看來庸君所生也只能是蠢材啊!”

雖說自己方才不過也是僥幸逃過一劫罷了,可這并不妨礙芝嵐對不遠(yuǎn)處的易之行施行譏諷與謾罵,她高聲疾呼,恨不能諸人都能聽聞,易之行的面色卻在這一時(shí)分乍然鐵青了下來。那雙幽邃之眸中潛滋暗長著的必定是某種肆意的獰惡,然而不知為何,他似是將這情緒暗壓了下去,臉孔上洋溢的絕非比他內(nèi)心張狂的情緒輕得多,芝嵐敢篤定。

“今夜誰人將此女拿下,賞黃金萬兩!”

命令一下,侍衛(wèi)們的興頭明顯高漲,芝嵐對此嗤之以鼻,不由發(fā)出一聲冷哼。

“你們先離開,他要擒拿的人是我,與你們無關(guān)。”

神容嚴(yán)冷,凜凜不可駁。

“絕對不行!”

本想要獻(xiàn)身于此的芝嵐竟當(dāng)即被身側(cè)的隨璟強(qiáng)拽住手腕,還未待她回過神來,這男子便生狠將她帶離于此,逃生的路被迫行進(jìn)著。

“你要作甚!放開我!如若這般下去,我們誰人也活不了命!”

“那便一起死好了。”

要說芝嵐嚴(yán)冷,隨璟比她更甚,女子想要掙脫的行徑皆被他固縛于手心,幽冷的目光,堅(jiān)決的口吻,難以尋出一絲動(dòng)搖的可能。

“是啊!要死一起死!這年頭性命不就是容人踐踏的嗎?與其待到來日被人侵軋,不如在今夜索性活個(gè)痛快!”

莽山趕忙幫起腔,被生狠拽住手腕的芝嵐表面怒意當(dāng)頭,實(shí)則動(dòng)容與無奈皆糾纏在其心底。

不久,后頭流矢紛飛,皆朝此方襲來。

然則前頭待著諸人的卻是萬丈高的懸崖,而懸崖下頭便是急湍。

“你們可以嗎?”

雙目微瞇,隨璟連忙發(fā)問道,其憂慮的余光迅捷瞥了莽山懷中的隨妤一眼,但見這少女仍舊面容寡淡,甚而連眉頭也未輕蹙一下,她的神容一如往常般陰郁。

“灑家自是可以,就是不知小妮子與這丫頭敢不敢一跳了。”

芝嵐的確有些卻步,她是只旱鴨子,壓根兒不識水性。

可向來雷厲風(fēng)行的她在目睹后頭強(qiáng)兵箭矢追逼之際,便也顧不上什么了,與其讓歹人遂了心愿,倒還不如亡命于高崖深處。

“快走!”

不容人反應(yīng),芝嵐當(dāng)即隨著她手中的三味線一齊縱身躍入湖中,下頭的急湍不久后便傳來水花四濺的巨大聲響。

接二連三地,上頭三人奮不顧身地躍下,身后那層出不窮的箭矢終還是落了空。

“該死!”

目睹幾人的跳崖之舉,易之行怒意昭彰,待他趕到懸崖畔時(shí),下頭的急湍早將那幾人沖得不知去向,他雙拳緊攥,猩紅的雙目皆被不甘侵染。

湖面。

“咳……咳……”

被救出水面的隨妤不斷輕咳著,幸虧莽山時(shí)刻將她護(hù)在懷中,她到底還是脫了險(xiǎn),可率先躍下的芝嵐今時(shí)卻已無了影蹤。

“莽山,麻煩你照顧好妤兒,我去去就回。”

“你大可放心好了!灑家一定會(huì)妥帖照料著這丫頭的!”

隨璟方欲再度躍下湖中尋人,此時(shí),長久不曾言語的隨妤卻陡然抓住了隨璟的手腕,目光灼灼地凝望著男子,不愿讓他離開半步。

隨璟轉(zhuǎn)回首,輕撫了撫女孩的腦袋,淺笑著安慰道:“如今芝嵐姐姐許是遇了險(xiǎn),我們不能棄她不顧。妤兒放心,哥哥定會(huì)平安歸來的,哥哥向你保證。”

無論隨璟如何勸說,隨妤那只羸弱的小手始終不肯松開,眼眸中似是泛起淚光,她死死地凝視著眼前人,手中的力氣更緊了。在皎皎月色的光耀下,這雙晶眸顯得是那般懇摯與哀求。

“妤兒……”

男子沒了轍,同莽山對望一眼,含顰焦灼起來。

此時(shí)的芝嵐正掙扎在起伏不定的湍流中,難以喘息的她手中卻還緊緊持著三味線。

她愈發(fā)覺得身子骨沉重,鼻息更是短促,像是下一刻便要咽了氣。不僅如此,她甚而在被急湍沖刷之際撞上了湖中的巨石,將易禮迷醉的背部與腰身今刻竟?jié)n出火紅的血色,血色彌散開來,素白的急湍剎那間綻放艷麗。

湍急的河流不斷同芝嵐的體力相抗衡,不識水性的她能堅(jiān)持到此種地步談何容易。無望侵蝕心間,水流侵灌鼻腔,一切看似無可掙扎之時(shí),一只巨大且有力的手卻一把攬住女子的腰間,奮力將她‘打撈’了出來。

被救出時(shí),芝嵐幾乎氣息奄奄了,她勉強(qiáng)倚靠在一顆樹旁,衣裳不整,水珠垂落,被湖水沖刷過的傷口此時(shí)泛著鮮明的痛,不斷的咳嗽反而讓這痛感更為恣肆。

隨璟連忙探查女子的傷勢,旋即從懷中掏出了一瓶青綠色的藥粉,灑至女子背部與其腰身的傷口之上。

“芝嵐姑娘,你忍著點(diǎn)兒。”

已無力氣言語的芝嵐因身后的痛楚倒吸著涼氣,待這痛楚稍稍消停些,芝嵐則趕忙向眼前人鄭重其事地道起謝來。

“多謝你,隨公子。今日您救小女兩回,隨公子的恩情小女皆銘記于心,來日小女定當(dāng)報(bào)答。”

“芝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同出于荀國,何談恩情不恩情,一國之人,本就沒有不幫之理。”

此時(shí),芝嵐才發(fā)覺眼前人的目光似是一直在閃躲,隨璟雙頰上的緋紅登時(shí)叫她意識到自己現(xiàn)如今的穿著早因恣肆的湖水變得更為暴露了,哪怕如今正值夜時(shí),卻也還是過分放蕩了些。

意識到這一點(diǎn),女子連忙將自己散落的衣裳紛紛覆在裸露的肌膚上,不叫自己難堪,更不讓眼前人尷尬。可惜今夜為了引誘易禮,她到底也就著了這么些單薄的衣裳,難以覆蓋全身,便也只能將就著了。

望其如此,隨璟忙不迭地將自己的外裳脫了下來,擰干了水,轉(zhuǎn)而遞到忙忙亂亂急著包裹身軀的芝嵐面前。

“芝嵐姑娘,如若你不介意的話,便暫且穿在下的吧……”

至此,隨璟仍未敢直視芝嵐,目光游離在除卻芝嵐身子以外的各處。

“多……多謝……”

著好外裳的芝嵐很快便起了身,未顧及到身后傷勢的她竟猛然踉蹌一步,險(xiǎn)些再度墜入一旁那湍急的河流當(dāng)中,幸虧隨璟眼疾手快,及時(shí)扶住她。

“你無事吧?”

男子的眉眼蘊(yùn)上些憂色,芝嵐搖了搖首。

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清楚,此刻的芝嵐到底是被痛楚壓垮了,盡力想要維穩(wěn)每一步的她卻總是趔趄晃蕩,她不想成人累贅,更不知自己的眸中早因痛楚暗泛著淚光。

下一刻,她的眼前遽然出現(xiàn)一張寬厚的背部,緊接著便響起隨璟的嗓音。

“上來吧,我背你走。”

男子嗓音清潤,清潤中漬出些許似是生就的哀愁。尤其是在這朗月清風(fēng)之夜,他的聲音則更為透露出某種令人動(dòng)容的力量。

芝嵐愣在原地,遲遲未曾挪動(dòng)自己的身子。

“不……不必了,如今隨公子本就……”

話還未落,但見隨璟擅自作主地將芝嵐的手拉至自己的肩頭,旋即以一種更為和潤的語氣勸說道:“芝嵐姑娘,你不必有顧慮,在下并不乏力,再者說,于此多佇足一秒便多了一分危殆,我們無法保證殷人不會(huì)再度追上來。”

芝嵐頗為別扭地趴在男子的背上,盡管她是一名姬人,可同男子這般親密卻還是頭一遭,當(dāng)然,這其中要除去某些手腳不安分的浪蕩子們。

她的雙頰就此赧紅,不知怎的,這二人似是心有靈犀,隨璟的面色亦是騰起了紅霞,幸虧他們無法瞧見彼此的神容,否則這臉孔的溫?zé)岜厝灰俣壬郎亍?

殷國。

歸于宮廷的易之行滿目悲憤,心底痛恨悵惘,尤其是再睹那具冰涼的尸骸陳列于眼下時(shí),他則更為被一種膽肝欲碎之感籠裹著。易之行顫栗著身子跪倒于地,暗中飲泣的他緊握雙拳,其上暴漲青筋。

“陛下啊!陛下!您怎能撇下臣妾一人先去了啊!”

“父皇!兒臣定會(huì)為您報(bào)仇雪恨!”

后頭的宮妾,奴仆們涕泗交流,慟泣哀動(dòng),一旁的皇子們亦是難掩悲容,至于是真情還是偽飾便也只有他們自己心底最清楚不過。

下一刻,當(dāng)著諸人的面,易之行強(qiáng)忍哀慟,命令畫師依照自己所描述之容作下殺君兇手的模樣,芝嵐的容貌頃然躍于紙上。

畫畢,易之行攜著滿腔激憤,面朝諸人高呼道。

“正是此女親手殺害了殷國國君!將殷國的律法與尊嚴(yán)踩在腳底!從即日起,通緝令張貼本國以及本國所管轄的悉數(shù)國家,絕不容兇手逍遙法外!”

那張淚痕戚戚的臉孔漫溢著厚重孝思,感人肺腑,動(dòng)天動(dòng)地。

是夜。

當(dāng)諸人散盡大半,或?qū)m妃借口昏厥,或忙于國喪事宜,易之行卻仍舊雙膝跪地,面朝易禮。身側(cè)的皇子幾乎因乏萎靡不振,只有他依然挺拔著腰桿,低首哀思。

后頭的宮人為之動(dòng)容,不得不暗中稱揚(yáng)四皇子德才兼?zhèn)洌阋苑姡乱蝗蔚奶熳又环撬獙佟?

而在幽幽燭火的照映下,在諸人目光瞧不見的地方,那位‘孝心天地可鑒’的四皇子,唇畔正揚(yáng)起著一抹實(shí)在輕浮的狡黠,厚重的孝思在隱秘的角落不見行跡,抑或說孝思只在外表,撕開它,那真正厚重的許是一腔沸騰著的險(xiǎn)心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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