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更】

“誰？！”

不一會兒，一個腰板微微有些佝僂，步履卻依然沉穩的身形從里屋快步走了出來：“……哎喲，小宋啊！真是稀客啊稀客！恩，整個人一看就變得結實、穩重了，也不像以前那個弱不禁風的書呆子樣，愣頭愣腦的，喲，臉上都有疤了，可惜破相了，不過有英氣！”

“……”我一頭黑線。

王大爺雖然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但是聲音卻依然洪亮有中氣，樂呵呵的拍著我的臂膀贊嘆道：“看來出國這幾年你沒虛度，歷練多了，身板子厚實！老頭子我是瞎操了心啦！”

我故意做出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痛呼：“哎喲輕點兒，王大爺你手勁兒真重，和當年年輕那會兒一模一樣！”

“那必須，”王大爺自豪地擺了個pose，秀了秀棱角分明，遒勁有力的肱二頭肌。

天氣已經有些涼，但王大爺依然只穿著一條白背心。聽到我的話，王大爺樂呵呵的笑著：“還不都是幾十年揉麻糍餅胚練出來的，身體健碩，小毛病一個沒有！哎對了，你小子來肯定不只是為了來看看我們爺倆敘敘舊，恐怕是惦記上許久沒吃我的麻糍餅了吧？”

我嘿嘿一笑，摸摸頭：“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其實我還沒吃午飯呢，都快餓扁了！”

“哎呀你不早說，這樣，今天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糖心麻糍餅！”王大爺一拍腦門，沖著王啟明叫到：“去去，把小宋帶院子里的石桌那兒去，我去下廚給你做麻糍餅！”

王啟明沖我羨慕一笑：“唐宋哥，你知道不，爺爺已經很多年沒有下廚做過麻糍餅了，現在做麻糍餅的手藝都已經交給了下面的徒弟們去做。今兒個趕上你來，爺爺親自下廚，我也可以飽口福咯~”

“哈哈你小子！”

“嘿嘿~！”

……

吃過午飯，王啟明去收拾碗筷，我和王大爺坐在榕樹下的石凳上喝茶聊天。

“小宋，你這次回來，打算做些什么？”

王大爺呷了一口茶，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視著我的眼睛，“你妹妹在上大學，家里就你一個人養家，你有什么想法？”

我聳聳肩，苦笑著說：“我現在再去大學讀書的話，肯定會被女孩子們當成怪蜀黍打出來；可是以我的高中學歷（出國之前僅僅讀到了高中勉強畢業，然后便離開學校踏上了職業電競的道路，所以我的學歷僅僅只有高中畢業）又很難找得到工作，除非就去當保安什么的，要么我就來這兒給您打打工算了……”

“你為什么不考慮再玩玩游戲，那個《信仰》不是要開服了嗎？”王大爺打斷了我的話，聲音忽然間嚴肅起來。

“……”

忽然間，談話陷入了沉默，我也不說話，王大爺也靜靜地等著我開口。

“我聽啟明說，你是怕了，不敢回到虛擬競技這條路？”

“我不是怕……”我有些無力的辯解道。

“那你是為什么？”王大爺卻沒有就此放過我的意思，繼續咄咄進逼，銳利的眼神似乎能夠刺穿我的頭腦，看透我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我被這個問題問得有些茫然。

一下子找不出自己不想重回虛擬世界的理由，但要說想回去，內心深處也似乎有個聲音在極力的阻撓我，告訴我自己不應該回去。沉默了片刻，我搖搖頭，把胳膊靠在桌子上：“……我也不知道。”

王大爺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垂下眼皮，自顧自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在石桌上，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淡淡地說：“抬頭，看天。”我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順從的抬起了頭——

這個季節的南方有一絲絲的寒意。天空中的陽光很刺眼，卻帶不來多少暖意。其他的樹的葉子都已經飄落的所剩無幾，但這棵大榕樹依舊郁郁蔥蔥。陽光經過大樹的遮擋，被切碎成了一縷又一縷的光線，投射在地上形成了形狀各異的光斑。看了半晌，我也沒有想到王大爺讓我看天的用意。

“你還記得十幾年前，你來找我吃麻糍餅的時候，問我，你是不是可以走上虛擬競技的這條路，你還記得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嗎？”

“……”

“我讓你找到自己的信仰，找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也是在這顆大榕樹下，你豪氣沖天的告訴我——你的信仰就是讓自己站在全世界虛擬網游的巔峰，讓中國站在全世界電子競技的至高點，頭頂的這片天終有一天會屬于你！”

“然后，你又問我，如果你遇到困難，迷茫了，找不到前路了怎么辦？”

“我告訴你，要不甘心！不甘心，會讓你重新拾起拼搏的勇氣和斗志；不甘心，會讓你不斷的提醒自己遠遠不夠；不甘心，會讓你絕不容許本屬于你的榮耀為他人染指！”

“這些信念，你都還記得嗎？”

王大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聲音低沉。

我整個人猛然間一震，腦海里嗡的一聲，許許多多雜亂無章的聲音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清晰可聞——

當年的熱血都去哪兒了？

是冷了，還是忘了？

如今，居然連重新開始新的征程的勇氣都被別人剝奪了？

不，不是別人，是被我自己剝奪的……

為什么我會愿意甘心讓世界天榜的那個位置為別人所占？

那曾經的豪言壯語，立下的要站到世界巔峰的信仰去哪兒了？

那是曾屬于我的位置啊！

我不甘心！

雖然現在我的神經延時足足有0.5s，

但是我既然能夠第一次把自己的反射延時壓縮到0.3s，

那我一定能第二次，第三次做到！

因為我不甘心，就此淪為一個普通人啊！

渾身忽然有種被烈火灼燒的滾燙感覺，我心底最深處始終被固執和迷茫塵封著的熱血終于沖開了自己給自己加上的枷鎖，被王大爺的一番話狠狠地激蕩，掀起滔天波瀾！

我這才明白，原來我的信仰一直都還在！

皇帝，電競的皇者！

Emperor這個ID已經不在了。

但是，

我還在！

……

“咦，唐宋哥呢？”王啟明掀起門簾，一邊拿著一塊毛巾擦著濕漉漉的手，一邊奇怪地問躺在木質搖椅上，悠哉悠哉的喝著茶的王大爺，“他不是在和你聊么，怎么不見了？咦，他的自行車都不見了？”

“呸！”

王大爺吐掉嘴里的茶葉渣子，嘴角微微往上一翹：“也許，他去買《信仰》的游戲設備了吧……臭小子，希望你是真開竅了……”最后一句話，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