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呢？
在來的路上，趙云泰想過好幾種解釋，但當蘇菲真的問到這個問題，他竟一時語塞。
蘇菲抬頭看著他，帶著嘲諷意味說道：“怎么？沒變出來？”
趙云泰坐下，點燃一支煙，說道：“不是沒變出來，是發生了一些狀況。”
“狀況？哼！果然和我猜的一樣。”
“你猜的什么！”趙云泰的心情本就極度郁悶，此時看見蘇菲這副嘲諷的做派，突然怒上心頭，喝道：“你別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和你說的都是實話！我沒有騙你！我現在已經有錢了！只是因為楊萍那個王八蛋突然玩失蹤，我們的錢還沒有提出來！”
蘇菲將已經放冷的菜放進嘴里，沒有答話。
“老婆！你就相信我好不好？你這樣我真的受不了！”趙云泰將包打開，拿出兩本護照，說道：“你看！一個月前我就為我們倆申請護照了，為的就是今天和你商量去哪里旅游，哪個國家都可以，隨便你挑！你想想，如果我沒錢，我會這樣做嗎？”
蘇菲說道：“我和你說過，我現在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你能賺到養家的錢就行。可錢呢？我沒有看見。”
“你要看見是吧？好！我讓你看看我現在究竟有多少錢！”說著，趙云泰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將其打開，說道：“你以為這三年來我就真的只是借錢投資？只是無謂的應酬？你是不是甚至還覺得我很無能？那是你不明白我們的計劃。我們賺到的錢在三年內不能取出來！蘇菲，我不告訴你我這三年一共賺了多少錢是怕嚇著你！是想給你驚喜！”
“我告訴你，我和楊萍，譚之柯三年前一共投資三十萬，到今天截止我們的賬戶里已經有了五百萬美金！也就是三千多萬人民幣！我們每人都可以分到一千萬！這個錢一分，我就是千萬富翁了！”
也不知蘇菲是被趙云泰的話震住了，還是覺得荒唐，總之她的神情非常復雜。
“我現在就給你看我們的賬戶！”
趙云泰站了起來，將電腦挪過去，打開賬戶，然后指著賬戶上的余額，高聲道：“你自己看，這是多少錢……”
趙云泰的聲音越來越小，一雙眼睛呆呆的看著賬戶余額上的數字。
蘇菲一臉不屑，說道：“這個我能看懂，賬戶余額為零。”
“怎么會這樣……”趙云泰連忙拿出手機，撥打譚之柯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蘇菲冷冷的說道：“你是不是想說，賬戶里的錢被誰動了？”
趙云泰沒有應話，只是癡癡呆呆的看著電腦屏幕。
“唉……”蘇菲長嘆一聲，站了起來，看著趙云泰說道：“云泰，我知道你很想賺錢，也知道你很想發財。但錢，不是一下就能賺來的。一千萬，千萬富翁，你這個故事的確很震撼，但我求你，求你不要再癡人做夢了好嗎？不是為我，是為了你自己，為了兒子。你腳踏實地的行么？”
“我那天說過，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也是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云泰，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討厭現在的生活。所以……云泰，你好自為之吧。”
蘇菲拿起包，搖了搖頭，獨自離去。
趙云泰沒有攔她。此時的他，只覺得全身脫力，大腦一片空白。就連蘇菲最后的那些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他如同一座雕塑般，靜靜的站在火鍋旁。
又癡，又呆，又傻。
……
……
嗣昌市有一條著名的古巷，以前是因為歷史事件而著名，后來因為舊城墻著名，現在則是因為在現代人口中有一個新的名字，叫麻辣巷。
巷子不長，但擺麻辣燙的路邊攤有十多個。談不上生意有多好，但已經成為嗣昌市一個標志性的吃點。
中間靠前的一桌，坐著一男一女，正在開心的喝酒聊天。男人身著一套黑色衣褲，整個人顯得精瘦而老沉，女人則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和男人的動作很親昵。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濃眉大眼的瓜子臉男人朝他們走去。男人走的很慢，像醉漢一樣有些搖晃，面無表情，看上去有些狼狽。
瓜子臉男人手中提著一瓶已經快喝空的洋酒，在離那桌五米前停下。
或許是感受到灼熱目光的刺痛，桌上那男人回過頭，朝瓜子臉男人望去。
瓜子臉男人擠出一個笑容，說道：“都這么有錢了，還跑到這里來吃麻辣燙？”
楊萍說道：“在哪吃不是吃。錢多錢少，開心就好。”
“你很會找地方躲，因為你知道我早就不吃這種東西了。”
“可你還是找來了。”
“在嗣昌市，我要狠下心找個人不難。”趙云泰仰起頭，將瓶里剩余的酒喝光，朝楊萍身旁的女人望去，說道：“尤其是你還和琳琳在一起。”
不等楊萍接話，趙云泰將空瓶順手朝楊萍摔了過去。與此同時，他的人也動了。
楊萍迅速站起來，左手一扇，將空瓶彈開，右手出掌，抓住趙云泰的拳頭。趙云泰一出手便是你死我活，在拳頭被楊萍抓住的前一秒，膝蓋便已經提起，直接對準楊萍的小腹。楊萍的反應卻是極快，身體向后彎曲，借力打力，將趙云泰震開。
兩人突然打了起來，周圍的吃客都嚇得退了出去，那些稍遠的吃客則是沒有離開，邊吃邊看著熱鬧。不知道內情的人都以為這兩個男人是為了琳琳那個女人而動手，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在麻辣巷吃宵夜的年輕人龍蛇混雜，有不少社會上的大小混混，平日里也見慣了打架的場面，但今晚看見趙云泰和楊萍的對打，似乎看出了一些門道來，知道這兩人都是格斗的好手，不是那些小混混拿把刀了就只知道亂砍，不由興趣又提高了幾分。
和楊萍對了快十個回合，趙云泰感到了有些吃力，并不是弱于對方，而是對方比他想象中要難以制服。
趙云泰出拳，冷笑道：“比以前有長進。”
楊萍順手抱起一張椅子，攔住趙云泰的拳頭，毫不客氣的說道：“我工作之余每天都會練拳。而你，除了工作就是吃喝玩樂。我們的差距是此消彼長。”
“此消彼長？你以為你能打過我？當年我們為師父出生入死的時候，你不過是號稱單挑王。而我，靠一把刀砍的那些王八蛋心服口服，在閻王門口走了多少道？”
“現在不就是在單挑嗎？而且你手上也沒有刀。”
“弄不死你！”
在趙云泰的連續出拳下，楊萍手中的椅子已成兩截，他將兩截椅子向后一扔，轉身向趙云泰一擊掃腿。
趙云泰側身一閃，看見那被楊萍扔出去的椅子正向另一桌的吃客飛去，看那飛行軌跡，是要正中那一桌的火鍋。而火鍋邊還有兩個女人正在吃東西，看見那飛來的椅子，嚇得目瞪口呆卻是毫無動作。椅子若是砸進火鍋，濺出來的滾湯必定會燙她們一臉！
趙云泰迅速向前躍起，凌空一掌將椅子打開，情況緊迫，他根本沒有顧忌下盤的力道，在地上滾了兩圈，無比狼狽。而就在趙云泰躍過去的時候，楊萍萍也反腿掃了過去，直接踩在了趙云泰的身上。
楊萍垂下頭，冷冷的看著趙云泰。
差點造成誤傷，吃客們再也矜持不住了，沒有誰還敢在周邊繼續吃。椅子被摔壞的那個路邊攤老板掏出電話，看樣子是要報警。這時一個微胖，帶著眼鏡的男子按住了他的手，給了他一疊錢，溫和的說道：“這些錢算是賠償。兩兄弟因為一點小事打架，沒必要驚動警察。”
趙云泰看著楊萍，說道：“你勝之不武。”
楊萍沒有說話，將腳拉開。
趙云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找了個椅子坐下，點燃一支煙，大口大口的吸著。
見狀，楊萍也坐下，同樣點燃一支煙猛吸起來。
過了一會，趙云泰站起來轉身向胡同內走去，直到他的人消失在黑暗中，才傳來一道聲音。
“我需要一個解釋。”
聞言，楊萍將煙頭彈開，對琳琳說道：“在這里等我。”便也向胡同中走去。
琳琳擔心的看著楊萍的背影，身體到現在都還有些顫抖。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緊接著一張看上去十分儒雅的臉湊到她耳邊，溫柔的說道：“不用害怕，他們打不起來了。”
琳琳看著這個男人，疑問道：“譚哥，他們究竟怎么了？”
“不該你知道的事，永遠不要多問。”譚之柯在琳琳肩上輕輕拍了拍，扶了下鏡框，也朝胡同走去。
……
……
老胡同。
老朋友。
甚至可以說是老兄弟。
三個男人在陰暗的胡同里呈三角形站著，沒有燈光與星光，只有他們嘴中叼著的煙，時而閃亮。
“難道真和那些小說里寫的一樣，不能有共富貴？”黑暗中看不清趙云泰的臉，但聽得出來他的聲音很疲憊。
“不是不能有，而是看和誰有。”到了這一步，平時不愛說話的楊萍此時選擇開門見山，說道：“我不想和你分享這份果實。”
趙云泰問道：“我難道對你差了？”
“這應該是句笑話。”楊萍反問道：“你難道對我好了？”
不等趙云泰回話，楊萍繼續說道：“我們兩個同一年出生，我比你小不了多少，但在你的心里，我永遠只是你的小弟。不，不只是在你的心里，在別人心里也是一樣。”說著說著，楊萍的聲音越來越大，變得憤怒起來：“但他們難道不知道，為了這個事業，我付出了多少？我對著盤面盯了多少個日夜？因為承受操盤的壓力我有多少個夜晚因為失眠而服用安眠藥？而你，趙云泰！你付出了些什么？”
“你整天就只知道打著拉攏客戶的名義去吃喝玩樂！這個公司是你的沒錯，但你不覺得羞愧嗎？”
趙云泰爭辯道：“我是愛玩沒錯，但那些客戶難道不是我爭取來的？難道4-3項目不是我提出來的？”
“那么非農那天呢？”楊萍喝斥道：“你說你有事，是真的有事？會你的老情人去了吧？”
頓了一下，楊萍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紫愛回來了？當年你就是被那個女人迷了心竅，她回來后又找你，你以為我還會信任你們？”
趙云泰又點燃一支煙，朝譚之柯望去，說道：“老譚，我們是多年兄弟，你和楊萍也是通過我才認識的。當初把資金提取權交給你，是我對你最大的信任，為什么這樣對我。”
譚之柯戴著一副眼鏡，肚子微胖，但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很儒雅。
他想了一會，扶了扶鏡片，說道：“朋友這回事，不是先來后到的問題。我覺得你有錯，我覺得你該被踢出這個團隊，所以我就做了。”
“看來你們早就計劃好了。既然吞了我的錢，為什么還要讓那些客戶虧損？你們本來可以賺的更多，不必承擔這些虧損的。”
譚之柯搖了搖頭，說道：“云泰，你弄錯了，這些虧損不是由我們來承擔。”他伸出手，朝趙云泰指去，說道：“你是公司的法人，和客戶的合同也是你簽的，虧損的窟窿當然是由你來補。”
趙云泰勃然大怒，吼道：“我的錢都在你們的口袋里了！在外面我還欠十屁股債，我哪來的錢賠！”
譚之柯做冥思狀，說道：“所以我覺得……你該跑路了。”
楊萍向譚之柯貼近，說道：“非農那晚，如果你來，就沒有這個事了，起初我們也不想這樣的，是你讓我們傷透心了。”
長時間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趙云泰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淌了出來，笑道：“還真是虛偽陰險無恥啊！你們兩個，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譚之柯推推鏡架，安慰道：“別想多了。事情已經發生了，考慮接下來該怎么辦吧？如果你真覺得要跑了，我可以給你路費。不過我實在想不出你除了跑還有什么其他的辦法。這些虧損，足夠你蹲監獄了。”
楊萍朝趙云泰望去，說道：“云泰，以后好好的吧，別再像現在這樣了。”
“哈哈哈……”趙云泰繼續大笑著，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從譚之柯和楊萍的中間穿過，卻看都沒有朝他們看一眼，只是在穿過兩人后停下一步，用一種無比怪異的語氣說道：“我居然和你們這樣的人稱兄道弟，交心多年。最可恨的是還在一張碗里吃過飯。”
“真是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