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遠——，你能不能走快點！”

耳畔有巨大的聲音，張啟被驚得顫了一顫，回過神來，剛才正在心里默誦詩詞，實在太專注了。這時他才想起這是到幽姨家去的路上，便問：“少爺，我們走到哪了？”

“不用問了，趕緊跟我走，他們都跑我們前面去了！再不走快點，可就遲了！”張啟前面一個高俊的少年正一臉無奈看著他說。

張文遠便是張啟，文遠是他的字。拜先生那年，先生問他姓名，他回答說姓張名啟。先生又問他有字沒有，他說沒有。先生一聽，斥責他說男兒出生在世怎么能沒有立字，于是想了片刻，為他定下文遠二字。

他這少爺名叫王晉，和他同是小池鎮人。王晉的父親是當地的一位地主，而他父母是王家的佃戶。不過雖然他家只是佃戶，王家卻不是那等盛氣凌人的地主，因此兩家關系處的極好。

兩人八歲那年，臨鎮來了一位教書的先生。據鄉里鄉親說，先生說的話總是繞幾個彎兒，細想下來卻又是那個理兒，顯然他是個有學問的。

于是王父想要兒子去做學問，也不定就成了個秀才，到時候家門豈不更添榮耀。又考慮到兒子還小，這臨鎮雖然不遠，卻也有十幾里地。因此最好得有個伴兒，他想到兒子平時的幾個玩伴，就把張啟給選中了。于是王父叫張啟的父親過去商量，張父一聽立馬答應了下來。

之后又經過幾番周折，兩人成功拜在那位先生門下。從此張啟做了王晉的伴學童子，每旬日和王晉到臨鎮學習七天，然后回家休養三天。

如此寒來暑往，已經過去四年。

今天是個好日子，驚蟄時節，萬物春回。先生清晨把幾個同學叫到一起，吩咐說要到出去拜訪故人，今日不作授課。于是眾人自己溫習，先生看過一會就動身離開了。

房間前面窗子口坐著個調皮的孩子，不巧就是王晉。他斜著眼角瞟著夫子越去越遠，直到看不見了，終于吁一口氣，把捧在手里的《詩經》一把摁在桌子上，又直直地站起來。一只腳踩著凳子，滿臉笑容地回頭對背后一個男孩說：“夫子走遠啦，房兄我們今天又到哪兒去玩？”

只見這位房兄慢吞吞的把書合上，摸了摸屁股，抬頭看著他，嘆一口氣，說：“我今兒不想出去。”又問他：“王長齡，王晉，王兄，你老爹怎么就給你取了個這么長壽的名字呢？你屁股難道不疼嗎？”

王晉一聽，滿臉不解，說：“房兄，關我名字什么事？”話才落腳，他恍然大悟，滿臉壞笑說：“房兄，你該不是被夫子打怕了吧？”隨即一臉驚奇地說：“嘖嘖，我們八歲入學頭一天就敢爬桌的房小虎今兒這是要轉性了么。你不是說過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也敢抓么？一頓板子就把你給打慫了！”然后他又陰陽怪氣叫了一句“可惜嘍”，把個“嘍”字拉長了調子念了老久，惹得旁邊一個小胖子白眼直翻。

這小胖子似乎是個有脾氣的，很是膩味的把手里的書合了往桌子上一摔，砸得“啪”的一聲。他朝著王晉吼道：“我說王長齡，你要出去玩就出去玩，喊人就好好喊人，能不能不要陰陽怪氣的，聽得我火大。小爺我還要背書呢！”

王晉聽了也不與他置氣，笑呵呵說:“是是是，我這就出去。李兄還要忙著背《詩經》，早上夫子說要你背到一百零五篇去。嘖嘖，真是沒人性！”

這一句話說到了小胖子的痛處，惹得小胖子直哼哼。顯然他是對夫子的安排很不服氣的，這會坐在那里悶著書也不看了。

王晉眼角一轉，在屋中看了一圈，發現一個個都是埋頭苦讀的樣子。他嘴一撇，跑到一角把張啟手里的書一把搶了扔在桌子上，笑嘻嘻對張啟說：“文遠，走，跟少爺出去玩兒去。”

張啟是不愿出去的，說：“夫子說——”

話才開始就被王晉打斷了，說：“夫子說什么啦，夫子都走啦，哪里有夫子？先不管夫子，有什么事等夫子回來再說！”

張啟還想說：“這——”

王晉又一次給他打斷了，說:“什么這那的，哪里這么啰嗦，你跟我走不走？”說完他整個身子俯了下來，繃著一張臉瞪著坐在那的張啟，很嚴肅。

張啟沒得法子，只好離了座位，準備跟王晉出去。

王晉成功拉到一個人，就像凱旋的將軍一般。他昂著頭走在前面，讓王晉跟在身后，才出門口，忽然莫名來了一句：“文遠啊，聽說幽姨家那園子開了。花兒蝶兒的，很是漂亮。我們去瞧瞧。”說完還刻意“呵呵”一笑，然后加快了腳步往外邊走去，好像在趕時間一般。

這時張啟聽見教師里傳來“砰”的一聲，一個人鐵青著臉追了出來。這人正是房小虎，只見他一邊追一邊高呼：“長齡兄等等我，長齡兄等等我……”似乎生怕王晉搶了那花兒蝶兒一般。

然后又有兩人默不作聲追了出來，跟上了他們。

才走出不久，那個被王晉喚作李兄的小胖子也跟了上來。

他們還聊了幾句，之后張啟便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只剩下少爺和自己了。不過他轉念一想，已經猜到了個大概。也許是因為自己走得太慢了，他們等不及便先走了。

這時王晉正在看著他，他舉起手臂豎起一根手指，問張啟：“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然后也不等張啟回答直接說道：“一盞茶啊，你走神了快一盞茶的時間，晃悠晃悠地竟然也沒摔一下，讓我很是佩服地候了你那么久！你說到底我是少爺還是你是少爺啊？”

張啟一臉尷尬，索性低下頭去，也不說話。

“你還沒見過碧姑娘吧？”王晉問了一句，又自顧說道：“當真天仙一樣的美人！可惜上次夫子把你叫過去了，我們沒能帶上你。這回可得讓你好好漲漲見識。走吧！”

說完他轉身繼續走著，張啟趕緊跟了上去。沒走出幾步，王晉突然轉過臉來很是不解地問了一句：“你說，怎么就能長得這么漂亮呢？”

張啟才開始在心里默誦詩詞呢，也沒聽清王晉說的是什么意思，跟著說道：“怎么就能長得這么漂亮呢？”

這時他發現王晉一臉同情地看著他，還搖了搖頭說：“被夫子毒害到這般模樣，你這輩子完了。”然后他徑自轉身就走。

張啟一臉茫然，心想不是他叫自己這么說的嗎？他也很是不解地搖了搖頭，然后跟了上去。